6

6

然而,这就要设想存在一条道德上高度均等的钢丝,从任何一端坠下的后果都同样不幸。到20世纪50年代初,伯林已意识到政治具有对立性,其两端对自由概念的阐释并不对等。42

一端可提供一种自由,无须通过让自己屈服于一个更高的权威,无论是集体、政党、国家、意识形态还是一种理论,就可以自由地做出选择;另一端保留了做出这种选择的自由。伯林称第一端为“积极自由”,但这并非一味的溢美之词:这种自由若达到极端状态,将导向暴政——通过迫使其沉默消除矛盾。另一端是“消极自由”,它哺育矛盾,甚至是喧嚣:它不提供指针,可能促生游离、狭隘主义,最终导向无政府状态。

在本书中,积极自由所指便是试图驱策狐狸的刺猬:晚年的伯里克利、尤利乌斯·恺撒、奥古斯丁、腓力二世、乔治三世、拿破仑、威尔逊和20世纪的其他极权主义者,他们都一清二楚地知道世界如何运转,所以更倾向于改变时势而不是顺应时势。变易时势,则其间的人民所被授予的自由介于(从最好处着眼)理想幻灭或财产被剥夺和(从最坏处着眼)受奴役或被灭绝之间。

消极自由一直以来就是接受指南针引领的狐狸:年轻时的伯里克利、屋大维·恺撒、马基雅维利、伊丽莎白一世、美国国父们、林肯、索尔兹伯里,尤其是罗斯福。他们都谦逊有加,知道未来的不确定性,从而有做出相应调整的灵活性,以及接受甚至让矛盾为我所用的聪明才智。他们尊重时势,精心做出抉择,并在做出决定后对其细加斟酌。

两种自由都需要穿越,如同走钢丝或船穿过桥下一样——穿越便必然有风险。积极自由声称已经降低了风险或者至少推迟了风险:不管用哪种方式,穿越之后到达的新世界就是福地。消极自由没有提出这样的主张:它承认局限,降低期望,并且在寻求可实现的目标方面倾向于采用经验证的手段。积极自由不需要超越理论所提供的证据,因为如果目标是相容的,手段自会与其水乳交融。消极自由既不要求相容也不要求融合,而是看重经验,接纳对理论的修正。

这呼唤着伯林所谓的“多元主义”43:确定地认识到持续存在的邪恶(奥古斯丁可能称之为人类堕落的状态),也要认识到可以通过平衡它们产生善(马基雅维利可能会称之为人的状态)。即便我们没有如伯林所说辛辛苦苦地与这些矛盾生活在一起,它们也“从未让人们消停过”。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