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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肯是否读过马克思的作品这件事并不明确。他可能读过:直到1861年,《共产党宣言》的作者一直是格里利在全美发行的《纽约论坛报》的驻伦敦记者。历史学家凯文·佩拉伊诺曾经想象,林肯在自己位于斯普林菲尔德市的布满灰尘的办公室沙发上展开身躯,拿起一份报纸,用上面的革命性话语来骚扰自己的合伙人威廉·赫恩登。所以,他应该读过马克思的判断:北方拥有物质资产优势,而战争可能会引燃南方黑奴的反叛,因此尽管未必容易,但北方势必会取得内战胜利。89
然而,物质利益可能会阻止这种结果的出现。开国元勋设法阻止任何强大的欧洲势力返回北美,但是现在棉花的全球资本主义带来了风险:工业革命是否允许其主要的棉花供应商,即那个自诩的邦联被联邦封锁切断?这种对分裂主义者的压制方式是否会为他们赢得国际舞台上的合法性?90“我对外交一无所知,”林肯承认,“我很有可能会犯大错。”91
实际上他几无错处。就在萨姆特堡战役前,不顾一切想要阻止联邦分裂的国务卿苏厄德甚至建议,为了转移注意力,应当对西班牙、法国、英国和俄国发起挑衅,而假如总统无法胜任这项任务,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内阁其他人可以承担此项任务。92对于这项不可能的计划,林肯从未发表自己的想法,但是他让苏厄德明白,若是有任何必须做的事情,“我自己肯定会去做”。93这让苏厄德偃旗息鼓,远离了危险的边缘。自此两人和谐共处。
最重要的是1861年11月,美国海军战舰“圣哈辛托号”的船长查尔斯·威尔克斯自作主张,在公海以“违禁”之名抓捕并扣押了一艘英国船只上的两名南方邦联外交官詹姆斯·梅森和约翰·斯莱德尔:这两人的任务是寻求伦敦和巴黎的外交认可。林肯起初很高兴,但是在意识到此事件将为英美未来关系蒙上战争阴影之后,他做出了让步。苏厄德用“强行征用”的法律名义解释了威尔克斯的做法,林肯的颜面也因此得以保全。1812年,美国人以战争的方式抗议过英国的“强行征用”行为。既然双方都抗议了,林肯也顺理成章地说道,那么这次就没有必要再像上一次那样打一仗了。或者如他对自己的内阁所解释的,“一次只打一场仗”。94
与此同时,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那个伟大叔叔的自负侄儿)趁美国之虚侵占了墨西哥,然后在一个尚不存在的宝座上安置了奥地利大公马克西米利安这样一个更为弱势的君主。尽管包括很多支持者在内的人士要求林肯和苏厄德平定内战,彰显门罗主义,并派遣南北联军驶往里奥格兰德河以南,但他们最终只是抗议了事。他们明白,只有联邦战胜了邦联,坚持打一场值得打的战役,才能更快地挫败法国和奥地利的自命不凡。随着1863年7月维克斯堡战役和葛底斯堡战役的打响,胜利开始到来。95
林肯主要出于战争原因才宣布解放黑奴,但随着这一行动的道德含义日益清晰,美国的外交策略也因此变得更为简单。道德含义使联邦处在了良知的制高点。96既然北方人不会将参过军的黑奴抓回去奴役,到1864年中期,没有哪个国家敢于认可南方的奴隶制,更不用说插手干涉了。97有了这一护盾之后,世界上最大的棉花种植群体发动了历史学家斯文·贝克特所称的速度和规模皆无与伦比的“农业起义”。这加速了联邦的胜利,也保住了一个统一的经济体,给世界带去了所需的希望,甚至也让相信无产阶级革命终会到来的马克思看到了希望。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