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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在此选择用“大陆”而不是“国家”,并不是笔误,因为独立运动的领导者们经常在地理方面强化自己的观点。潘恩认为,“一片大陆永远由一座岛屿统治,是非常荒谬的事情”。富兰克林指出,英国人在1775年花了300万英镑却只杀了“150个美国人”。而在那一年,有6万名美国人出生。照这样下去,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把我们赶尽杀绝?”41已任大陆军指挥官的乔治·华盛顿的撤退空间已经不再有局限,现在他身后有大片的土地。与此同时,他的对手只能通过海路获得补给。他后来解释道,“在我们拥有更好的武器和其他作战手段,以及纪律更严明的部队之前”,所依靠的是“时间、谨慎行事以及对敌人的不断骚扰”,只有如此,才能确保胜利。42
当然,这只能由一个政府来完成,但是美国人在1776年不确定他们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政府。因此,他们选择了以各州利益为基础的政府,并通过《邦联条例》将各州松散地联系起来。这造就了一个邦联而非一个国家:没有首席长官,没有对立法的司法审查,最重要的是没有税收权。43美国人仿佛对他们的第一部宪法进行了“有益的忽视”,但是他们在旧大英帝国下所习惯的松散管理能否从新的帝国中取得,还是一件有待观察之事。
即使在大陆之上,军队也可能被困,从而被迫投降。这就是英国人在1777年的萨拉托加战役和1781年的约克镇战役中所经历的窘境。他们在前一场战役失败后选择继续前进,但在后一场战役失败后便放弃了: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人是否会继续战斗?到1783年英美签署合约,英国承认美国独立之际,邦联议会对华盛顿的支持如此勉强,以至让他信心尽丧。“只有我们统一如一个帝国,”他警告说,“我们的独立才能得到承认,我们的权力才能得到重视,或者说我们的信誉才有保障。”44
对于美国人来说,赢得这场战争所依靠的,其实是马基雅维利式的洞察力:君主立宪制对绝对君主制的羞辱,可能导致后者在多年后拯救了共和革命的新贵。1763年,法国在北美战场上负于英国,对此路易十六仍然耿耿于怀。1776年,英属北美殖民地的叛军使者前往巴黎,路易十六颇为欢迎。美国人开出的贸易条件模棱两可,但提出可以帮法国报一箭之仇,这一点令法国极为满意,作为回应,法国承认美国独立,为其提供资助并与其结成“永久”的军事联盟。法国的舰队及时抵达约克镇,迫使英国最终投降,而此时的美国人随意地放弃了这一盟友,去与敌军的代理人进行谈判并达成和解,就此将自己的边界拓展到密西西比河以西。45
这一结果无法被定性。46此次胜利到底是因为坚持原则还是因为采取了权宜之计?是人权的胜利还是治国之道的胜利?是因为松散的管理还是因为重拳出击?是一个共和国的胜利还是像华盛顿自己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帝国”的胜利?若回答“以上皆是”,虽然言辞躲闪,但也是有用的回答。伯克认为政府应该平衡各种不满,伊丽莎白广开先河而不是受旧的规则约束,马基雅维利更看重行为与目的的相称性而不是前后一致性。如果这些人的做法是对的,那么美国人所做的就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和解行为。47即使是奥古斯都也会对美国领导人下一步所做的事情印象深刻:他们发动了第二次革命以纠正第一次革命中的失败之处,但是他们的行动极为隐秘,且颇具说服力,以至国民尚未反应过来,就已经发生了。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