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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拿破仑在1812年6月24日之前已经跨越很多天堑,先是尼曼河[2],然后是俄罗斯帝国和在法国控制下的华沙公国之间的边界。其间他没有遇到多少阻挠,毕竟他麾下大军有60多万人(比波斯帝国国王薛西斯一世的军队人数还多)和三座浮桥。然而,当他们在12月狼狈而归时,只剩下9万人了。21这样的耗损率让人想起远征希腊的波斯大军、开向西西里岛的雅典部队、扎进条顿堡森林的罗马军团、驶入英吉利海峡的西班牙舰队和踏上美国的英国龙虾兵:这些铩羽而归的军队在想什么?换句话说,拿破仑遗忘了什么?

克劳塞维茨用敏锐的见解回答了这个问题,就像奥古斯丁的“正义之师”理论一样,但读者要在他的闪烁其词中寻找答案。例如《战争论》的开篇就好比巴顿将军传记电影的开头,将军在此对他的部队进行了一番慷慨陈词。

战争乃是……强迫我们的敌人遵行我们意志的武力行为……战争必然与不言而喻的武力相关,也与被称为国际法律和习俗的微小限制相关,但后者对前者的影响和削弱几乎不值一提。武力(这里说的武力仅指物质力量,因为道德力量只在国家和法律中存在,在战争中几乎不会存在)是战争的手段,而将我们的意志强加于敌方则是战争的目的。

接下来你就会读到这段陈述:“上文从理论上论证了战争的真正目的。”那么,战争的实践应该是什么呢?克劳塞维茨向我们保证:“在最大限度地使用武力的同时,无法兼具使用智力。”如果“文明国家不处死囚犯或摧毁城市和国家,那是因为智力在他们的作战方式中发挥着更大的作用,并且教会他们更有效地使用武力,而非诉诸简单粗暴的动物本能”。22至此,我们读者仅仅读了大部头《战争论》的前两页,就已经晕头转向了。无论你喜不喜欢电影里的那位巴顿将军,至少他说的话一清二楚。

在“告诉手下该思考什么”的段落中,克劳塞维茨却试图教我们该如何思考。他十分确信在未能把握住事物的纯粹本质之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这一想法最初是柏拉图提出的,但其最具影响力的近代倡导者是差不多与克劳塞维茨同时代的康德。康德认为,如果要调和对立的二者,首先必须明确地构建起对立双方,其次才可能使用渗透、限制和缓解等手段。23或者正如克劳塞维茨自己解释的那样:

两种想法形成一个真正的逻辑对立面……从根本上来说,每种想法都隐含在另一种想法之中。即使我们自己头脑中的限制让我们无法同时理解这两者,并且通过它们之间的对立看见两者的全貌,至少还是可以通过对立窥见两者的许多细节。24

这套方法论不适合缺乏想象力的人学习,只会让他们更加困惑,同样也不适合胆小的人,可能会吓到他们。不过,如果克劳塞维茨想在这里扮演《神曲》中的维吉尔,带领读者穿过地狱来探寻世界的话,那么这套理论倒是适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