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的精神内核
以上论及王国维的学术成就、学术研究思想及方法,以及王国维学术贡献之再评价,在此基础上,我们有一逻辑上之要求,即何以王国维能在其有生之年做出如此巨大的学术贡献,又何以最终投湖自尽,而王国维之学术成就及方法之传承者则寥寥无几,这些问题,如果作为一学术课题,可能需花费巨大精力,搜罗大量资料并进行详细之推理,也未必能窥其真要?此处简单论及如下。
孔子很早就指出人之不同,既有“君子和而不同”之说,也有“上智与下愚不移”之说,到魏晋时期之“九品制”则建基于人之才性之不同,唐时韩愈亦提出“性分三品,情分三品”之说,我们首先要承认人之差别,此种差别既可能是“性情”之不同,也可能是“德才”之不同,由于不同,故而有高下之分,王国维无疑具天才人物之特质,这种特质不仅仅表现在“性情”方面,也表现在“德才”方面,正是由于其完全不同于或远远超出常人的“德、才、性、情”,方能做出巨大的学术贡献。
王国维的天才之处,只能以王国维之精神内核来作解释,其一为王氏的家学及家族传统,乃是对中国文化及中国礼制之尊崇,王氏从小即喜看史书、杂记,后期在日本流亡期间精研《十三经注疏》可见一斑。其二,王氏之性格中有其自我介绍的“体素羸弱、性复忧郁”之特点,由于其并不善言谈,或曰不苟言笑,专注于自己的学术研究,而在种种之研究中,王国维必将兴趣作为最大之推动力,以“为学术而学术”,从不做任何自我限制,其“学无中西,学无古今,学无实用不实用”即是最好的说明,也是陈寅恪当年所总结的“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从王国维远超当时及后世诸多学者之心胸与气魄可见一斑。其三,王国维在研究中国文化与历史的过程中,深切地体会到中国传统,包括体制与文化之间的对应关系,我们可以从其对殷周制度之解读而窥见其根本思想及主张,在当时“革命主义”与“实用主义”等理念弥漫全国并被大多数人接受之时,王国维之孤独无奈,当无人可解,其纵身昆明湖,当为其所捍卫之文化、当为其志士仁人之气节,当为其忧愁悲愤而又无法排遣。以王氏之天才与卓识,焉能不知其所苦苦追寻之学术,其所苦苦探求之境界,在当时及未来之中国,或许再也难以重现,而群小当政,革命之气势大有踏平一切之日,王氏或只有一死方可自慰。当时之中国,显然以西学之糟粕与中国之糟粕为世之崇拜。王国维之死,悲哉!此处,我们可以再次引用陈寅恪在《王静安先生遗书序》中的一段话作为结尾。
寅恪以为古今中外志士仁人,往往憔悴忧伤,继之以死。其所伤之事,所死之故,不止局于一时间一地域而已,盖别有超越时间地域之理性存焉。而此超越时间地域之理性,必非其同时间地域之众人所能共喻。
谨以此文悼念天才大师王国维!愿王氏之学于今日之世当有传承!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