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学术研究方法

五、梁漱溟学术研究方法

我们先看看梁漱溟在《中国文化要义》自序中一段话:

就在为中国问题而劳攘奔走之前若后,必有我的主见与心得。原来此一现实问题,中国人谁不身预其间?但或则不著不察;或则多一些感触,多一些反省。多感触多反省之后,其思想行动便有不得苟同于人者。纵不形见于外,而其衷之所存,未许一例相看。是之谓有主见,是之谓有心得。我便是从感触而发为行动,从行动而有心得,积心得而为主见,从主见更有行动;……如是辗转增上,循环累进而不已。其间未尝不读书。但读书,只在这里面读书;为学,只在这里面为学。不是泛泛地读,泛泛地学。至于今日,在见解思想上,其所入愈深,其体系滋大,吾虽欲自味其所知以从他人,其可得乎!

说我今日见解思想,一切产生于问题剌激,行动反应之间,自是不错。然却须知,尽受逼于现实问题之下,劳攘于现实问题之中,是产不出什么深刻见解思想的;还要能超出其外,静心以观之,才行。

于是就要叙明我少年时,在感受中国问题剌激稍后,又曾于人生问题深有感触,反复穷究,不能自已。(1)(人生问题之烦闷约始于十七岁时,至二十岁而倾心于出世,寻求佛法。)人生问题较之当前中国问题远为广泛、根本、深澈。这样便不为现实问题之所囿。自己回顾过去四十余年,总在这两问题中沉思,时而趋重于此,时而趋重于彼,辗转起伏虽无一定,而此牵彼引,恰好相资为用。并且我是既好动又能静的人。一生之中,时而劳攘奔走,时而退处静思,动静相间,三番五次不止。(2)(过去完全静下来自修思考,有三时期:(一)在1912年后至1916年前;(二)在1925年春至1928年春;(三)在1946年退出国内和谈至今天。)是以动不盲动,想不空想。其幸免于随俗浅薄者,赖有此也。

就以人生问题之烦闷不解,令我不知不觉走向哲学,出入乎东西百家。然一旦于人生道理若有所会,则亦不复多求。假如视哲学为人人应该懂得一点的学问,则我正是这样懂得一点而已。这是与专门治哲学的人不同处。又当其沉潜于人生问题,反复乎出世与入世,其所致力者,盖不徒在见闻思辨之内;见闻思辨而外,大有事在。这又是与一般哲学家不同处。异同得失,且置勿论。卒之,对人生问题我有了我的见解思想,更有了我今日的为人行事。同样地,以中国问题几十年来之急切不得解决,使我不能不有所行动,并耽玩于政治、经济、历史、社会文化诸学。然一旦于中国前途出路若有所见,则亦不复以学问为事。究竟什么算学问,什么不算学问,且置勿论。卒之,对中国问题我有了我的见解思想,更有了今日我的主张和行动。

梁漱溟以上所言,可知其学术研究方法之要,约略为三,其一为发端于现实而又超越于现实。其二为出入百家,融会中西,也即是说其学术研究方法中自始至终贯穿中西比较之方法。其三为为我所用,梁氏一切学问之目的即在于解决人生问题,此包括两方面之含义,一为自我之身心安顿之学,二为民族国家人类前途之出路之学。理解梁氏学术研究方法中之三个方面,方可以进一步领会并掌握其学术思想及其社会实践。

梁漱溟之为学并非“为学问而学问”之学,也并非某党某派之学,而是立主探究人生、社会、世界之本质,明了其渊源流变,知悉中西方之优劣长短,进而融会其间,得出其结论,并在其研究结论之基础之上,深入实践,此乃梁氏学术研究之有别于他者之特点。

在介绍梁氏学术研究之分段以及其学术研究之方法的基础上,我们可以对其学术研究及其成果进行剖析与评判,下面分别就其佛学、中西文化比较、中国文化研究以及其乡村建设理论逐一辨析,以明其得失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