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浮、欧阳竟无等对熊十力佛学之评价
熊十力曾师从欧阳竟无修习佛学,一度沉潜其中,深觉佛法大义精微,智慧如海,后渐觉其有耽于超脱生死之门,抛弃人间世界之谬,乃进而著述立说,以救其弊。熊十力之佛学研究著作主要包括《唯识学概论》、《因明大删疏注》、《佛家名相通释》、《新唯识论》(文言版)、《新唯识论》(语体版)。在介绍其佛学研究之前,首先看看欧阳竟无对其评价,欧阳竟无在《答熊子真书》中言道:
于此生疑,不探经论,唯凭妄心,仓卒断言,无有是处。非愚则妄,云何而不速即沦堕!雪山一偈,教之策源也;《涅槃》一经,教之竟委也。偈说诸行无常,是故流行不可说常;《涅槃》说佛性为我,是故不可说即流行即主宰。佛如是,孔亦何独不然?《大学》知止,知《涅槃》常之为止也;《中庸》改而止,改去汝生灭无常之止,而趣向汝涅槃常之止也。此亦教之趣向毕竟而舍染取净之旨也。孔书处处,无非示人于流行用中,而求其所依之体。月往则日来,日往则月来,欲人知感之无心耳。逝者如斯,不舍昼夜,欲人知循循然之相应于寂耳。言有宗,事有君,易有太极,宗也君也;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言也事也。天命之谓性,命而必系于天,亦犹依他之净也。维天之命,即上天之载也,于穆不已,即无声无臭也,亦犹净依他之相应于寂灭寂静也。与寂相应,不可说天命是生灭;毕竟空中天命仍在,不可说天命即寂灭。谓之为主宰者,指所应之寂也,其能应之寂,但如心所相应于心王亦称为心,而密意说言谓为主宰也。岂即流行即主宰哉?不然,夫独非以无常为常,而不可通哉!
以上为欧阳竟无反对熊氏“三性说”(作者注:即熊氏对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之解说,后文简述,此处从略)之一段,但可明显看出欧阳反对熊氏“体用不二”之说,熊氏认为流行中见本体,非有一独立于流行之外之本体,而欧阳竟无则认为流行本有所依,乃真如之圣境,性命之清净也。
与熊十力之师欧阳竟无观点迥异之一代大师马一浮则力赞熊氏之贡献,马子于《新唯识论》作序而言:
十力察精识,善名理,澄鉴冥会,语皆造微。早宗护法(作者注:即以护法大师之说为宗),搜玄唯识(作者注:指佛教唯识学),已而悟其乖真。精思十年,始出《境论》。将以昭宣本迹,统贯天人,囊括古今,平章华梵。其为书也,证智体之非外,故示之以《明宗》;辩识幻之从缘,故析之以《唯识》;抉大法之本识,故摄之以《转变》;显神用之不测,故寄之以《功能》;征器界之无实,故彰之以《成色》;审有情之能反,故约之以《明心》。其称名则杂而不越,其属词则曲而能达,盖确然有见于本体之流行,故一皆出自胸襟,沛然莫之能御。尔乃尽廓枝辞,独标悬解,破集聚名心之说,立翕闢成变之义,足使生、肇敛手而咨嗟(作者注:指竺道生与僧肇),奘、基(作者注:指玄奘与窥基)挢舍而不下。拟诸往者。其犹辅嗣(作者注:指王弼)之幽赞《易》道,龙树之弘阐中观。自吾所遇,世之谈者,未能或之先也。
马一浮以上论断,可谓对熊氏之高度评价,既极其精炼地概述其唯识宗旨,又赞其功劳或大于竺道生、僧肇、玄奘、窥基诸高僧,而其在佛教界之作用可比之于龙树菩萨,在儒道界则犹如注《老子》、《周易》之王弼也!
欧阳竟无与马一浮对熊氏之《新唯识论》判若霄壤,当如何解读?后当明辨之,此处我们再看看熊十力在《新唯识论》序言中所言:
本书于佛家,元属创作。凡所用名词,有承旧名而变其义者,有采世语而变其义者。
熊氏以上言论,可知其视《新唯识论》为佛学创作,因此,此处我们尊重熊氏意见,将其作为佛学著作,而不将其列为儒家之作品(作者注:此乃本人不同意部分学者将其列为熊氏新儒学代表作之原因之一)。熊氏将其佛学新论之基础一并道出,即为熊氏对佛家名相新解,故而在本部分中,我们首先看看熊十力对佛家名相之新解,以作为下一部分解读其佛学理论体系之基础,故而下边我们将简单绍述其对佛家名相之定义,同时参之以熊氏对佛学研究之新论,再捻出其佛学体系以及援儒入佛之处,尤其是其中有特别解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