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运动的使命

一、农村运动的使命

凡是一种运动,自身要有远大悠久普遍根本的意义,然后这种运动,才有继长增高进展扩大日新不已的动力;否则要犯“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的毛病。中国的农村运动,到现在总算是风起云涌,盛极一时,人们对它,虽说讴歌诅咒,反对赞成,其毁誉尚不一致;然而由少数人的提倡,得到一般同志的苦干,因此引起中外人士的注目,这个运动,必然有它的远大悠久普遍根本的意义,来作它的使命。

有些人把农村运动,看做就是“农村经济”。固然,看到中国今日的农村,它的破产的情形,那样地悲惨,那样地可怕,谁忍说不应当赶快救济呢?但是农村救济,不过是一时的紧急事情;虽说它的要求很迫切,但是没有什么远大悠久的意义。若竟把农村运动,全看做就是农村救济,这未免把农村运动的悠久性和根本性抹杀了。

又有些人把农村运动,看做就是“办模范村”。固然,把一个破旧不堪,又穷又苦的农村,费一些人力,用一些金钱,把它救济起来,收拾起来,整理起来,焕然一新,作其他农村改良的模范,谁能说这样的办法,没有好影响呢?可是办模范村,不过是限于当地的特殊事情,虽说它能给周围以好影响好刺激,但是没有什么普遍远大的意义。若竟把农村运动全看做就是办模范村,这又未免把农村运动的普遍性和远大性忽视了。

我希望关心中国社会根本问题的人们,对于农村运动,无论站在正反的哪一方面,都要了解它的真意义真使命之所在,然后才能对于农村运动的实际工作,加以正确而切实的指导与批评。尤其是从事于农村工作埋头苦干的同志们,更要认清农村运动自身具有的真意义真使命,然后抱着自己所负的使命,向着前途猛勇精进,才不至于走入歧途,或中道而废。

中国的农村运动的使命,到底是什么?据我们很清楚地看来,它耸着巨大的铁肩,担着“民族再造”的重大使命。

中国今日的生死问题,不是别的,是民族衰老,民族堕落,民族涣散,根本是“人”的问题;是构成中国的主人,害了几千年积累而成的、很复杂的病,而且病至垂危,有无起死回生的方药的问题。这个问题的严重性,比较任何问题都严重;它的根本性,也比任何问题还根本。我们认为这个问题不解决,对于其他问题的一切努力和奋斗,结果恐怕是白费力,白牺牲。近数十年来一切的改革建设失败的经验,已经够给我们认识这个问题的根本性与严重性了。

农村运动,就是对着这个问题应运而生的。它对于民族的衰老,要培养它的新生命;对于民族的堕落,要振拔它的新人格;对于民族的涣散,要促成它的新团结新组织。所以说中国的农村运动,担负着“民族再造”的使命。

为什么“民族再造”的使命,要“农村运动”来担负呢?因为中国的民族,人数有4万万,在农村生活的,要占80%。以量的关系来说,民族再造的对象,当然要特别注重在农村;又因为中国民族的坏处与弱点,差不多全在“都市人”的身上,至少可以说都市人的坏处,要比“乡下佬”来得多些重些。你试到农村里去,在乡下佬的生活上,还可以看得出多少残存的中国民族的美德,在都市人的生活上,那就不容易发现了。古来许多英雄豪杰成大功,立大业的,大部分都来自田间。所以就质的关系来说,民族再造的对象,当然也要特别注意在农村。

或许有人要问,在农村里生活的人,为数在3万万以上,要达到民族再造的目的,除非你有齐天大圣拔一毛即变一人的魔术,否则你有什么妙法呢?要解答这一个问题,自然有一定的目标一定的策略。

在3万万的农民当中,年老的已成过去,自难达再造的目的;年幼的又尚属将来,目前等不及他来担负国家急切的重任。所以今日农村运动的主要目标,要特别注重在农村的青年男女。这些青年他不但可以为继往的好手,又可以为开来的良工。他们真可做救护中国的生力军,改造中国的挺进队。姑就定县来作例,全县40万人之中,就有8万是青年农民。以全国4万万人计算,中国的农村青年,至少当在8000万左右。从前项羽破秦兴楚,只仗8000子弟,中国今日如果集中精神只要把这8000万的农村青年改造过来,我想无论什么国难,都当得起,什么国耻,都雪得掉,一切建设,也才有了安定的地盘,巩固的根基。

或许有人又问,农村运动的使命,在民族再造;民族再造的中心,在农村青年,这个看法,固然是很根本,它的方法如何,姑且不问,单说把这8000万众的青年改造过来,试问需要若干岁月?以中国今日这样的危急待救,实在等不及了。我们要解答这一个问题,自然有历史上的教训,和事实上的理由。

自鸦片战争以至现在,已经有了90余年;甲午之战,到现在又整整40年,就是日本提出“二十一条”的要求,到今日也忽忽18年了,这些关头,国家日日都在危急存亡之秋,国人未尝不忙,忙学东洋,忙学西洋,忙办这样,忙办那样,结果怎样?没有把根本问题认清,瞎忙了几十年,又来了一个“九一八”的大祸,依然是坐以待毙,束手无策。就是“九·一八”事变,到现在也已经3年了,在这3年当中,又忙了些什么?我看照这样抓不着命脉,咬不定牙根,无远大的计划,无持久的耐力,只是一味地瞎忙下去,再过几十年,恐怕根本上就用不着你忙了。

所以要救中国危亡的重要关键,不应当光在缓急快慢上计较;要先抓住国家的命根,治着它的症结,培养它的元气,拿定主意,下大决心,干它几十年,乃至于我生的时间不够,望诸后人向着既定的目标,向前进,无后退,有牺牲,无顾虑,我想以中国这样长的历史,这样广的土地,这样大的民族,一定有光明灿烂的前程!

所以我们今日,除非不认中国的生死问题,根本是在民族衰老,民族堕落,民族涣散;除非不认根本救亡的大计,是在民族再造;除非不认农村运动,可以担负民族再造的使命;除非不认8000万的青年农民,可以做民族再造的核心;那么,就当别论!若果承认这些都不错,那就应当本着“卧薪尝胆”和“舍我其谁”的精神,奋着毕生的心血,埋着头去干!去苦干!去死干!这样的忙,才真是有价值有定见的忙,多忙一分,然后救中国的急才能快一分。我希望,我热烈地希望农村运动的同志们对于农村运动的重大使命,要见得透,拿得定,无贰无疑,然后,来探讨它的实现的方法和步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