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初发第一炮
香港大学,是香港的第一大学。“第一”有二义,即最早和最高。当时及以后,港人很重视这学校。能入其门者,好似一登龙门,身价百倍。所以,巴奈特校长认定我这来自僻地的穷小子接受文明不过数月,是登不了龙门的。
香港的教育甚为发达。港大成立之前,早有很多书院,如孙中山先生所读的西医书院,史文轩的一位哥哥Arthur Stewart所长的圣保罗书院。1911年,港大宣布成立,次年始开学。西医书院并入港大,成为医科,又另设文科和工科。校址在香港青草山,背山临水,风景极美,地为英皇所赠。建校经费,来自中英官绅及各国大商行。首任校长是港督卢押爵士(Sir F.Lugard),副校长是爱理鹗爵士(Sir Charles Eliof),后者实掌校务。
我参加了港大的招生考后,也不知道考得好不好。不久,港大的一位院长,索特(Sult)遣人叫我去见他。见了面,他说:“晏先生,你考得相当好。”
我回答:“是吗?”有点不敢相信。
“恭喜你,你考第一。新生状元,可得英皇爱德华第七奖学金,共1600元。”
这,我做梦也没想到。对我来说。1600元是个了不起的数目,我呆了。
他继续说:“这奖学金有一项条款,得奖人必须是英国属民。你愿做英国属民吗?”
一场白欢喜!我陡然间义愤填膺。大学,顾名思义,应当是公正开明,传授世界知识,培养高尚人才。号称第一学府的港大,竟如此偏执狭隘,以国籍为奖学金的条件。所谓条件,不等于是排华吗?我晏某人再穷,也不为这1 600元卑躬屈膝。我头一昂,提高了嗓门:“这代价,要一个中国人来付,太高了。”转身就走出了索特的办公室。
这件事,很快地就传遍了港大。在港大的中国籍学生,大概有10来位,都替我抱不平,罢课抗议这不公平待遇。副校长爱理鹗爵士,找我谈话,深表同情。不但同情,还亲自跑到北京去见袁世凯,请袁捐一份专为中国籍学生所设的奖学金。袁应其求,在港大设一份袁世凯奖学金。但公函往返,银钱转换,费了许多时月。我没有身受这袁氏奖学金,也幸未受其“惠”。袁氏当年,赫赫一世,大家都希望他做中华民国的华盛顿,谁知道他想当皇帝呢?
这位爱理鹗爵士,确是一位人物。博学多才,精通许多语言。能看中文,说普通话。他的专长是梵文和巴利文。他是一位卓著的东方学家,所著《印度教与佛教》、《日本的佛教》等书,为世所重。离港大后,任英国驻日本大使。
生活在一个殖民地上,眼见亲历种种歧视,我心中悲愤已久。奖学金事件,不过是积郁突然爆发的导火线吧!港大学生为我所作的抗议,想也有这心理的原因。这是事后冷静的分析,当时气在头上,未必自知其所以然。
我自母亲学会了自制。虽然也有迸发的时候,很少完全意气用事,不顾后果。史文轩兄千里迢迢送我来港,为的是希望我读港大。好不容易考取了,岂能前功尽弃!而且,我没有退路,学未有成,何颜回乡见母亲和文轩。爱理鹗副校长又殷殷慰勉,表示器重。虽没有奖学金,读港大的学膳费用,文轩早已为我筹划了。因此,1913年秋季,我就成为港大文科的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