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夫人

晏先生忽然笑了，他换了一个话题：“现在该谈谈熊夫人朱其慧女士了。她缠过足，父亲曾在湖南做官，她年幼时读过四书五经，能写诗、文，擅长书法。父亲将其许配给一位翰林学士即熊希龄，他后来当过国务总理。当丈夫在内阁任职期间，人们普遍认为，熊夫人才是真正的智囊，她是‘幕后指挥者’。

“一天，我邀请熊夫人前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这典礼在山东的烟台举行，时间是1923年8月，当时定县实验还远远未曾开始。那年熊夫人50岁左右，我请她在毕业典礼上发表演讲，并颁发毕业证书。

“她发表了演说。在她眼前的是1500名已学会读书写字的人，其中包括老翁、老妇、青年男女，还有小孩，年龄最小的8岁，最大的56岁。你要是能听听她当年的演讲该多好啊！

“她先环顾大厅，然后说：‘我在这里看到了一些自己一生中从未见过的事情。你们当中有老人，有青年男女，那边有一个赤脚的男孩，那个小姑娘还带着围腰。’她接着说，‘这是真正的自由、平等的教育，也是实现人民政治的惟一途径。这是教育和民主问题，是为了实现民主而进行的教育。’由于见到这么多男女老少拿着文凭，从目不识丁变为能识文断字，她非常感动，后来，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她说：‘我是全国妇女联合会会长，又是全国妇女红十字会会长，现在，我要辞去这一切职务，把我的一生献给平民教育事业。’

“从1923年8月1日起，她放弃了一切，专心致志地投入到平教运动中去。她来自旧官僚家庭，在家里饱受中国旧传统势力的束缚，还缠过脚。然而，当一旦认识到中国平民教育的意义后，她受到了鼓舞和鞭策，并产生了如此大的自我牺牲精神。从那以后，她很少待在北京舒适的家里，而是到处奔走，到各省去推进平民教育运动。人们可以看到她在北京和上海对知识界发表演说，她到南京政府首脑齐燮元将军那里去游说，使他对平教运动很感兴趣，并为此捐款1万元，还在南京成立了第一个平民教育促进会。

“我们做了许多工作。例如，我们常在大军阀的军队里工作。我们知道，倘若内战还在继续，中国就没有希望，在消除军阀主义之前，必须教育士兵，这就是我们到军队去的原因。作为‘尊敬的教师’，我们处处受到军阀的欢迎。在我们国家，他们对教师是十分尊敬的。我们不接受军阀的钱财，甚至自付旅费，为的是说明我们不是别有用心的。哪里发出邀请，我们就到哪里去，只要训练计划完成，我们便离开。借助于这种方法，我们在许多地方播下了平民教育的种子。”

他脸上露出了微笑：“我还要告诉你熊夫人是怎样对付肖耀南将军的。那是1924年的事，当时他在汉口，并吸上了鸦片。她和我去拜访他，我们足足等了三个小时他才出来，显然，他是在吸鸦片。她对肖谈话的要点我记得很清楚：‘将军，我们国家四分五裂，快要灭亡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一方面是由于千百万人民没有受过教育，另一方面是那些当首领的人不诚实，他们自己没有受过教育，他们中也有人抽鸦片！中国还有什么希望呢？’

“她接下去说：‘将军，我们必须做些工作，你也得帮助我们。的确，你应该帮助我们教育这个国家。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人民是国家的基础，只有基础牢固，国家才能安宁。你能帮助我们做这个工作吗？’

“她这样直爽，我简直不知怎么办才好。然而，他给了我们1万元。熊夫人会办这类事情，她还让各省的负责人，以她的名义在北京召开了一个平民教育全国代表大会，有500多名代表，代表着21个省和特殊地区的政府和人民团体。那真是值得纪念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