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讲 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1926年及1927年,是中国政治上大变革的时期,平教会也在这个时期大量罗致人才,积极开展工作。蓬勃的平教运动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社会力量。于是问题就发生了:当时北京政府,很想利用这个力量。有一天一个在北京政府军政方面颇有地位的朋友,约我谈话,希望我跳上政治舞台从事政党活动,组织一个大的政党。他以教育事业非靠政治力量不能推动为辞,说平教运动应与政治配合,并表示愿拿出800万元作组党经费,要我就在他的房内,即时考虑,当面答复。我向他说明,这件事十分重大,须与会内同志商谈后方能决定,约于次日再作答复。
回到会所就召集同人开会商讨,多方分析详加研究,直至午夜,始行散会。结果大家一致赞成平教会应保持独立、超党派与学术自由的立场,拒绝参加某方之组党活动。第二天,我去拜会那位要我组党的先生,除对他关心平教会事业表示感激外,对组党一事婉言拒绝。我向他说:“你可以在上层政治军事方面去努力,我愿在下层文化教育方面去努力,大家干10年后有了基础再来合作。”他当时尚认为有道理,但他左右的人,却大不以为然。威胁利诱不成,继之而来的就是危害与破坏。
当时我准备再度赴美,到天津去办护照。谁知当我离开北京的那一天,平教会就被军队包围并捕去职员多人。我在天津尚不知道,回北京的那一天,有同事数人在车站接我,说会所及我的住宅都有侦探包围,叫我暂勿回去,另想对策。我就到欧美同学会去住,以同学会作活动根据地,与旧同志商量办法。
熊佛西等先生把当时经过的情形告诉我:几天前突有200多手枪队将平教会包围,率领者到会里声称奉命要找干事长。那时干事长职务是由陈筑山先生代理。陈先生14岁中秀才,后到东京,中山先生劝入同盟会,未允。后加入梁启超之进步党,袁世凯实行帝制,被迫避居港沪,曾几次被捕,均得逃脱。嗣历任北京法学院院长、上海公学校长等职。我由檀岛返回,与陈先生畅谈平民教育运动后,陈先生才加入平教会工作。陈先生过去曾主持民权报笔政,即感做纸面工作,无大用处。与我谈话后,深觉平教会“除文盲,作新民”的工作是基本工作,乃毅然加入。今日我们所唱的平教会歌,就是陈先生所作。陈先生告诉他们说:“晏阳初先生不在会,我是代理干事长。”于是陈先生及其在会内的同志,就全被捕去了。
我们商谈的结果,是找与当局有关的朋友协助解决。我用电话先邀请一位先生来欧美同学会,我和他同去会见警备司令陈兴亚。见到陈司令后,原来陈司令也是我前在东北推行士兵教育时参加人之一。我大发雷霆责骂他们说:我们手无寸铁,全力从事教育工作,你们不该凭着枪杆随便来捕我们。请即释放被捕人员。如果一定要关人,请释放别人,关我好了,我是平教会干事长。陈推系上峰有命令,自己不能作主,须电上峰请示后,方能决定。不得已,只得到他请示上峰收到回电再说。那时他的上峰正在河南作战,到第二天上午才复电允即释放。我马上亲到监牢里去接陈先生等出狱。到时看见陈先生衣着汗褂,正在向牢内两个人讲平民教育问题,向他们进行平民教育工作。我走进去先喊了他一声,他见我来了,就说:“你来做什么?我在这里你何必再来呢?”我告以“问题已解决,特来接你们的。”当陈先生离开监牢时,那两个牢人,竟依恋不舍,为之泣下。
平教会同志是以平教工作为生命为宗教的,随时随地都在进行平教工作,这是平教会同志的精神。天地之大,无处不能工作,此处不能做,到别处去做,只要一天生命存在,就要为平民教育工作下去。会内同志像瞿菊农、熊佛西、陈筑山诸先生,都抛弃了高贵的都市生活,而来从事平民教育工作,就是因为他们都具有这种精神。
当时平教会经费有限,同人待遇菲薄,有人要送我们800万元,我们不为所动,拒绝接受,把我们的同志捕去送入牢狱,也丝毫不能改变我们对平教工作的信心。要成功一件事业,一定要具有“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