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农村教育与农村建设问题
敝人久不作讲演,因自民国十二年以后即努力于平民教育工作,近五六年来,在定县研究实验农民教育与县政改革,既无宣传之必要,故亦不作公开讲演。惟来此听讲者多数为研究教育之同学,定县之工作又偏重于教育,阳初为责任心所驱使,实不能不来向诸君说话。今日所讲者多为阳初10余年来之心得,诸君既多为研究教育者,或亦可供诸君之参考。
所谓教育,并非指一般的及普通的教育,普通教育并不难,欲其切合实际方为难事。最切合于实际之教育为农民教育。一般人以为教育之目的,乃在产生伟大光明灿烂之中国。吾人之希望又何尝不是如此,惟此种希望,实太迂远,今日中国,危亡已迫于眉睫,今日所应施之教育为最低限度最基本必不可少者之救亡图存之教育。中国此时可为一非常之时代,而各处所实施之教育,似为一种普通之教育,“一切正常”,国家岂能维持!如现在乡间一般儿童所读之课本,仍与10年前大同小异,即可证明。须知吾人今日之惟一目标,为救亡图存,我辈虽无希望,然为我辈之子孙着想,岂能仍令其与吾辈受同样之处境。
余以为当此非常时代,必须有一种计划教育,教育之内容与方式以及一切的一切,均须有计划,按敝人10年来于困苦艰难中所得之经验,欲达到救亡图存之目的,最急需最迫切者有三:
第一,培养知识力,最低限度须培养其知民族意识与国家观念,能够自觉自强。吾人站在教育者的地位,一切一切都在启发他们。
第二,培养科学的生产力,更换那些老农、老圃的旧习惯旧技术,使其了然于人力可以胜天,一切自己均可创造,即养成其自给自养之能力。
第三,培养组织能力,养成纪律生活,方能自卫自保。
集中以上三种能力,始足以言救亡。同时实施此种教育,尤须注意目标、计划与策略三方面。如农村中有成人、青年与儿童,对于成人,因彼等在乡间极有力量,欲其为我等之助力,对之须用开导方法。对于儿童因其为国家之基础,故须用培养方式。至吾人所视为最重要者为青年,为十八九岁至二十五六岁之青年。因彼等年富力强,可以继往开来。姑就定县而论,全县40万人中,就有8万青年农民,以全国4万万人计算,中国农民青年至少有8000万,除去1000万已受教育者外,尚余7000万人。欲救亡图存,必须抓住此7000万青年。将他们组织训练起来,给他们以文字智识与其他公民训练,及保健卫生的智识与训练。养成此数千万充实与健全之青年以后,有什么计划有什么目标必能成功,讲到总动员,才真正有员可动。
中国自鸦片之战以后,经过甲午之战,到日本提出“二十一条”时,经过一次刺激,一般有志之士即想出一个救亡的方法。忽而学东洋,忽而学西洋,今日忙这样,明日忙那样,但都没有把根本认清,所以仍然是束手无策。今后我们必须拿定主意,下大决心,钻进农村深入民间,造就这8000万的农民青年,叫他们来担负这民族再造的使命。我等在定县所研究实验者,并非为定县。定县乃系一个实验室,我们要研究出一套内容与结果,故必须切合以下四条件者:一、是否经济;二、是否简易;三、是否切合实际;四、是否有基础。能合此四条件,方易普遍推行,方能对于广大之民众有益。
总之,定县之工作,系为研究实验,重质而不重量,一切系由下而上。10余年来,集中各方人才,根据民情,应用科学,所获得之结果,均系如此。至于农村建设,即欲以政治的立场加以推动,一方面是政治组织问题,一方面是行政人才问题。所谓县政改革乃为建设而改革,乃欲将以前专司收税审问官司之衙门,变为实施救亡教育建设各种基本工作之机关,服务人民,建设地方,以求政治之根本改革,此乃系由上而下,若与上面所说者相辅而行,我们一定有光明灿烂之前程。
总之,当此山穷水尽之时,只有农村有光明的希望,深望一般青年发挥宏愿,施展宏才,好静者做研究工作,好动者做推广工作。深信学术可以解决问题,有伟大之精神,必能成伟大之事业。前途荆棘虽多,然只要大家能够任劳任怨,下大决心,为农民,为中国,甘愿受罪,不但青年自己有了出路,即整个中国亦有了出路。
[1]本文是作者于1935年3月25日在北京大学第二院的演讲词,由龙潜笔记。原载《民间》1卷23期,1935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