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民教育

“公民教育”是培养民众的团结力，以解决一盘散沙的散，也就是自私的私。我们在定县的工作，无论是教育、农业，卫生都是革命的，创造的工作。但是都没出过问题，就是举办公民教育，要人民能团结，有组织，因为这是要和一般恶势力发生冲突，动辄就涉及政治，所以就出了问题！

在定县472村，每村都有了学校，有了8万受过教育的青年农民，教育是普及了，有了表证农家，有了合作社，有了合作银行，还有了合作仓库。曾打倒了200多家银号，经济是改善了，卫生教育，使民众疾病减少了，并且有了稳固的机构，有了显著的成效。若是民众再能组织起来，发挥了他们的力量，那还了得？所以问题就从这里发生，不但地方上的豪绅，就连县政府的县长科长都不放心，都起来反对。因此不少人怀疑、恐惧、造谣，对我们加上许多“帽子”，用种种方法破坏我们的工作。当时，就连那不进步的留学生，他们虽然已经在大学当教授，仍然是不能了解，不假思索地乱加诽谤、蛮骂。这些人都是旧社会制度下培养出来的，自然不能懂得这些。当时的政府，更是贪污腐化，我们要做的工作，他们只用一纸空文，命令地方去办，民众为了对付他们，光是敷衍，不求实际的效果。我们本不想干政治，可是为了实现我们改造社会的最后目的，为了事事能得到法的根据，使民众的力量表现得合法化，事实的情势使我们也不能不钻入政治。要政治能彻底改革，成为“平民政治”，成为民主的政治，这种精神，是我们20年来努力的目标，始终没有丝毫的改变！

我们在定县决定要对地方政治改革，抓住政治力量，训练人民自治的能力，使民众的力量能纳入政治的轨道，一切的行动能“法”化。有了这个理想，有了这个抱负和雄心，我们是抱定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精神。所以在民国二十年（1931）正当天下大乱的时候，蒋介石派张文伯先生到定县来考察我们的工作，他看了之后，印象极佳，很受感动，回京后报告得很好，后来卫生署继续派人来参观，各方面报告都非常好，蒋先生乃电邀我去南京。到南京后，与蒋先生谈了3个下午3个晚上，有一天谈到夜深12时，蒋先生虽然疲倦上楼休息，还留蒋夫人和我续谈到很晚的时候才得辞出。第二天清晨，蒋夫人在电话中告我，昨夜蒋先生和她通宵未睡，在想民众组织与训练的问题，这个工作太重要了，无论如何要把这个基础工作做起来！

内政部次长甘乃光先生到华北各省考察县政，主要是来看定县，他在定县住了4天，以为定县工作极为可取，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县政内容。所以返京后，就在1932年12月召开第二次全国内政会议，提出了县政改革案。当时内政部长是黄绍雄氏，出席这个会的人，都是各省主席和民政厅长等，共计300多人，主要的提案就是县政改革案，这个提案的提出，就是甘乃光先生在定县要我们拟定的。这个提案内容有两个决定：（一）各省设县政建设研究院，指定一县作实验县；实验县县长由院长推荐；（二）人才经费有困难的省份，可先设县政建设实验区。开完了会，我们带回了这件议案，回到定县。我们虽是有了法律的根据，但是那时北方政局，不大受中央节制。河北省主席于学忠，我和他不甚相熟，很少往来，不过，他还知道我，因为他在东北任团长时，听过我讲演。同时，他背后是靠了张汉卿作主的，我也找过张汉卿，和他谈河北要从事基层工作，应该使全省每人都受到教育，每一个官都成一个好官吏。和他曾谈过4个小时，请他用电话通知于学忠，我和他也作了两次长谈，于本人也说设立县政研究院很好，但是他以省府为委员制，应得到省府委员会同意通过才行。当时省府委员共9人，其中有3个人从中破坏阻挠，我们为了事业，不得不低声下气婉转和他们来往，所以就分头拜访了他们一次，他们知道我平时瞧他们不起，但是，面子上又不得不和我敷衍。这样的婉转经过了4个月的工夫，于才邀我去天津，我去了之后，他仍以兹事体大，不便遽然通过为辞。但是他要我向省政府全体讲演一次，我毅然应允，就向他们作了一次4小时的讲演。向他们解释，要有好的省政，必须有好的县政；有了好的省政，才能有好的国家；河北省应该首先作这样一桩事情，为全国倡。讲完之后，他们全体赞成，为了这件事，我前后费了共计一年零两个月的时间，算是一直从中央到省府全通过了。为了院址的问题，还费了许多周折，才决定设在定县。我自己担任研究院院长，并且由中央加聘，又推荐本会社会式教育委员会主任霍六丁先生做实验县县长。河北省县政建设研究院，就在民国二十二年（1933）五月成立了。我这段话就是要你们知道，一桩大事业的完成，不要把它看得太容易了。

其次，我要谈定县的县政改革：平时一般县政府只看做两件事，催科和听讼而已。因此，贪污黑暗，弊病百出，平常说亲民之政是县政，但最坏的也是县政。一般人都志在大官，谁也不愿作小吏，所以多看不起县长，不知县政是最基层的政治，县政办不好，国家如何会好？可惜今日一般人的视线根本没有注意到人民身上！今天的青年，假如对这个问题没有认识，那么国家是永远不会有办法的。所以，当时定县实验县第一件事，就是改组整个县政机构，全县成立公民服务团，建立稳固的基层组织，推进充实基层的建设活动。这公民服务团，就是县政建设的重心，使一切的建设活动都落在人民身上，使人民的一切活动法律化；这个组织机构是基层大，上面小，免掉了一般的头重脚轻的毛病，人民的成分加多，当然人民的力量也自然加大。后来由这个组织机构，就产生了新县制。

我们要使弱的民族，变成力的民族，那就要靠力的教育。平民教育的意义，就是在培养这一切的力。我们要炼丹，就是要完成这一套培养人民知识、生产、健强、团结的四大力量，并且要使它打成一片，连锁配合。它是一套现代化的，中国的，而且在中国能生根的办法。因此到定县来参观的人成千成万，络绎不绝，而且都受了影响，引起了几个有名的大学如南开、协和、燕京、金陵各校和我们办的乡村建设育才院合作，组织华北农村协进会，各校派学生到定县实习，就以这种方式改革了大学的内容与教法。虽然这类工作中间曾因抗战而停止，可是我们以后仍然是要做的！

现在虽然新县制颁布实行了，可是人才不行，所以只有躯壳，内容太空，我们今后要注意培养人才，就为了这点！同时对于大学教育的改革，我们也在有计划的准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