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讲　平教运动的回顾与前瞻

第十讲　平教运动的回顾与前瞻

两周来我讲平教运动，到今天我简要地作一个结论，可以得到几个重要的特点，因为时间的关系，只能示意：

第一，平教运动是独立的——我们和别的从事乡村工作者不同，我们不依赖任何政府的力量，我们的这种工作精神，20年如一日，从来没有改变，虽然经过了种种变乱，我们自己也有不少困难，但是不曾停顿过一天，并且我们的工作还是一天比一天蓬勃发展。虽然我们不依赖政府，但是我们可以和政府合作，我们一向是帮助政府的，只要他是开明的民主的。

第二，平教运动是科学的——不是悲天悯人的漫无计划的慈善救济工作。它是要研究实验，由近及远，由小及大，一点一滴的虚心客观的研究工作；是要研究出科学的合理的真理来的。

第三，平教运动是革命的——平教工作是前无古人的，前人所没做过的。它是革命的，它要革多年来“士为专业”的命，要人人都受教育，要人人都变成读书人，人人都是有知识的人。要把人民变成为士工、士农、士商、士兵，这就是要革4000年来教育的命。我们办的是全民的教育，我们还要实实在在钻进人民生活里边去，设法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要改善人民教育，改善人民生活，我们有办法，有确实的办法，只要政府有决心，扫除文盲，推进教育，我们是绝对有把握的。我们不是专在图书馆去研究，去找材料，专为写书而写书，把大书改成小书，洋书译成新书，装点门面，敷衍了事；我们是要请那有抱负有见解的学者，深入乡村，深入社会，把真的社会作我们的研究室图书馆，真的社会的人，当作我们的活书，抓住真正的问题，去寻求真的有效的解决问题的办法，在研究室方面，开了一个新纪元；这是古今中外所未曾有过的工作。

第四，平教运动是实际的——我们不是为研究而研究，为写书而研究。我们是为做实际的事，研究实际的办法，为了解决问题，而研究问题。是要把研究的所得，打入人民的生活里边去，改造整个的社会，改造人生。也就是说，我们不光要研究，而且要实践。不过，这也是我们的困难之所在，也就是惹人反对，招人排斥的根源！但是，我们要改善大多数人的生活，提倡合作，改革土地，虽然不免得罪于巨富，但是，我们既要接近于实际，要解决实际的问题，我们就不怕困难，你们要知道天下最不容易做的事，就是又要研究又要干，然而这才是彻底的办法，我们不能不干！

第五，平教运动是基础的——凡事须从基础做起，基础稳固了，然后什么事都可成功。天下事多得很，千头万绪，无从着手，我们必须抓住基础的先做好。我们的千字课，就是一个很好的例。我们先给农民以起码的知识，有了这起码的基础。然后自然能接受进一步的教育。在北平时，为了讲演千字课的好处，曾有一个笑话。就是遇到张伯苓先生，他问我：“光教民众这1000个字，怎么能够用呢？”我答复他说：“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孔子也不过是两个字，何况我有1300多字呢！此话虽近笑谈，其中却有深意，中国人本来没有起码的教育，假如就连这一点基础的知识，也不给他，岂不是永无改进了吗？谈识字如此，卫生教育也是如此，一般大医生大教授看了保健制度，保健药箱，受了两星期教育的保健员，以为他们怎么能办卫生？可是有了他们就扑灭了砂眼、四六风的病，就减少了传染病的死亡，这一点的基础教育，就发生了大的效果。这就证明，越是平凡的基础的，才越是与生活有密接的关系的问题。我说我们中国是先要有了稀饭教育，使他不致饿死，然后渐渐地才能吃干饭。否则，久病之身，羸弱不堪，给他生硬的丰富营养，反倒不能接受消化！和今日的老百姓谈选举，他连本地乡镇长都不知道怎么选，你却要他去选总统，那如何能成功呢？所以要让他能选举，必先教他选举的基本知识，有了基本训练，会选保长、乡长，然后自然就能选县长、省长、选国长。平民教育是实事求是，不唱高调，凡事要从根本做起，注意奠定基础。我国向来只注意庆祝“上梁”，不知注意“奠基”，假如长此下去，我以为国家是永远不会安宁的。如果再不作基础的功夫，我恐怕有我们这一代，就不知有没有下一代。我们不努力，将来只有做外国人的附庸，不是做美国的附庸，就是做苏联的附庸，希望大家要认识这一点。你们不是为读书而读书，是要为解决问题而读书，我办学校的目标，也是如此。我们是为改造中华民国，为国家奠基而来的！

第六，平教运动是平民本位的——一切为人民，一切要适应人民的需要。无论你有多大学问，人民不能接受，人民不懂，那就是没用。教育如此，卫生、农业、经济、也是一样，无论你原理讲得如何进步，人民得不到，还是没用。生产、经济，不能让人民享受，不能让人民生活给改善，也是没用。凡是不以人民为本位的，都是要不得的，没有用的。平教运动是平民本位的，因为无人不是平民，所以平民无阶级之分，他是包括了人民的各类型。我们可以说都是平民，就是那自命为达官贵人，也不能不承认他是平民种！所以平民教育运动，就是全民的教育运动！

平教工作在中国20年来，对全国影响不敢说大，但不是没有。一件事努力不一定就能有结果。在我国今日情况下，努力而能有结果，那简直是侥幸！我现在把平民教育对国家的影响简要地再谈几点：

（一）识字教育的影响——以一个私人学术团体提倡的识字教育，居然影响政府在全国推进民众教育。中央把识字教育，列为七大运动之一，直到现在中央还在邀我们负起全国民众教育的责任；他们始终要尊重我们，信赖我们平民教育工作的贡献与地拉。

（二）民教人员的训练——政府注意到民众教育的重要，所以他们就办了江苏民众教育学院，以及现在国立的社会教育学院，全是为了民教储备人才。开始的江苏教育学院，就是中央请本会计划筹备的。

（三）卫生教育制度——定县的保健制度，先由本会以学术团体的立场，实验的有了成果，立刻被政府采纳，而建立起全国的卫生工作机构；并且引起了协和医学院的合作，派学生到定县实习；影响了他们的教育办法。

（四）县政建设的工作——县政改革的研究虽然不只定县，还有邹平等地也在实验，但是定县却不是为一县一地，而是为全国做的。它注意的是普遍性的条件，所以它不但在河北实验，而且可以在川、湘等各省推广。政府施行的新县制，它的县政机构，就是仿行定县的办法。从前政府只知道注意上层，不顾到下层。殊不知县政是亲民之政，必须注意。有了好的县政，才能有好的省政和好的国政，我们的县政研究，就是在引起政府注意到下层，政府果真重视县政，将来才能得到有志之士去从事县政。我们的工作就在改变他们的观念，有了计划，有了办法，供政府参考。不过，现在只是有了一个架子，今后还要再努力充实内容，并且要培养民众的知识能力，使有安全的生活，然后他们才能自己管自己的事，以实现理想的地方自治！

（五）国际上的影响——罗氏基金团副主任参观定县工作之后，大受感动，他把定县的实验办法介绍到美国；于是哈佛、威斯康辛、密歇根等几个有名大学都改变了他们的课程计划，也在注意到实际研究，并且他们的进展很快。我希望以往是我们影响他们，今后，我们也可以有教授和学生去参观他们的工作，作我们的参考。

一个才仅仅有了20年历史的运动，对国家社会能小有影响，这是侥幸！我们不敢自满，今后工作范围将更广大，现在我们有了一点成就，只能作我们的鼓励，使我们更要前进，更要努力，前途才更远大，更光明。学院是培植人才的中枢，现在就有了500万人的区域，作我们的实验场所，我们要好好准备，只要机会一来，就绝不放松，紧紧抓住。今后要我们的工作能进一步对广大的民众有贡献，必须有四个条件：

（一）要有学力——我们重视学术，我们就要有学问，要有真学问，要继续不断地加强学力，求学术的进步，才能继续不断地深入探讨。单有热情而无学问是不能研究进步，解决社会的问题的。

（二）要有人力——有人才，有学识丰富的人才，才能对学术有贡献。我们要把已成熟的国内外志同道合的朋友作核心；一面还要培养后起之秀，以为后继。两方面合起来，才能质量并进，事业推动的力量，才能扩大加强！

（三）财力——要有钱，经济是一重要条件，有了相当足用的经济条件，一切设施才能顺利。

（四）政力——政治的力量要分国内国外两方面说，今天的世界一天天在缩小，只有小池，没有海洋，我们不能关起门来，闭户造车，自己讲这讲那。做一件与整个民族有关的大事，绝不能关起门来做，必要配合国内国外的各方面的力量，要运用得好，配合得适当，那才能有把握，它的成功也是指日可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