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论万物有灵观
提到泰勒的名字,人们还会想到他的另一重要理论发展,既“万物有灵观”。鉴于中国学界过去把它译为“万物有灵论”不太确切,此次出版《原始文化》,特把它译为“万物有灵观”。泰勒在这部巨著中,用将近一半的篇幅来论述“万物有灵观”,对它做了系统而深入的阐释。内容包括——人的灵魂可以分离和迁移,幽灵寄居的地狱或冥府,善恶报应与天堂地狱,由灵魂引申出精灵的概念,动植物精灵,自然物精灵,图腾崇拜,由众多精灵上升到多神信仰,然后是主宰一切的大神的出现,等等。
根据泰勒研究,处于低级文化阶段的人,在观察思考人的生与死、清醒与睡梦、健康与疾病等本相及其原因时,推导出人的第二个“我”即灵魂的存在,进而又推导出灵魂能够离开肉体,或者进入动物,或者进入其他物体体内影响控制它们,从而形成“万物有灵观”。由万物有灵再发展对众神或一神的信仰,宗教便出现了。
泰勒对这一过程作了如下论述:
我们常常发现,万物有灵观的理论分解为两个主要的信条,它们构成一个完整学说的各部分。其中的第一条,包括着各个生物的灵魂,这灵魂在肉体死亡或消灭之后能够继续存在。另一条则包括着各个精灵本身,上升到威力强大的诸神行列。神灵被认为影响或控制着物质世界的现象和人的今生和来世的生活,并且认为神灵和人是相通的,人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引起神灵高兴或不悦;于是对它们存在的信仰就或早或晚自然地甚至可以说必不可免地导致对它们的实际崇拜或希望得到它们的怜悯。这样一来,充分发展起来的万物有灵观就包括了信奉灵魂和未来的生活,信奉主管神和附属神,这些信奉在实践中转为某种实际的崇拜。(415页)
泰勒在考察“万物有灵观”的产生和进化扩展的过程之后,特别强调指出了它在原始文化中的重要位置:
万物有灵观构成了处在人类最低阶段的部族的特点,它从此不断地上升,在传播过程中发生深刻的变化,但自始至终保持一种完整的连续性,进入高度的现代文化之中。……万物有灵观既构成了蒙昧人的哲学基础,同样也构成了文明民族的哲学基础。(414页)
他还雄辩地由此推断出宗教中对神的信仰即起源于万物有灵观,他说:
这些强有力的神是按照人类灵魂的型式形成的。……世界各民族的最高级的神都是人类自身的反映——这就是对它们进行研究的关键所在。(688页)
应当“简单地把神灵信仰判定为宗教的基本定义”(412页)。刘魁立在中译本序文中对泰勒的这一理论成果作了如下评述:
把极为丰富的民族学资料运用到宗教史的研究当中,这在建立科学的宗教理论的历史进程中是有不可磨灭的功绩的。他对万物有灵观进行的十分详密而精微的考察,体系完整,思路开阔,分析精深,是本书最精彩的部分之一。然而由于他特别热衷于这一问题的研究,所以在一些场合便不无勉强地把万物有灵观认作是大量原始文化现象赖以发生、发展的认识基础了。
万物有灵观不仅贯串在原始文化的许多方面,还给予现代文化生活以深刻影响。文学作品中常见的将各类自然物体拟人化的艺术手法,即由此而来。泰勒的理论发现,给我们提供了理解人类文化的一把钥匙。但人类文化的构成演进十分复杂,不能全用万物有灵观来解释。以宗教中的神灵信仰为例,万物有灵观只能解释部分事实(如《原始文化》中提到的中国道教信仰中的玉皇大帝是人间帝王形象同人们关于天体有灵的原始观念复合的结果),还有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它能满足处于不健全社会中的人们的精神需要,如同马克思指出,宗教不仅是人们在现实苦难重压下的叹息,也是对这种现实苦难的消极抗议。封建时代的中国民众渴求有一位至高无上的宇宙大神来维持世界的安宁,消除人间的苦难,才创造出了玉皇大帝的形象及其信仰。有关学者指出泰勒对万物有灵观的论述有过分夸大的地方,是切合实际的评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