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民间故事》前言[1]
民间故事是人们十分熟悉和喜爱的一种口头语言艺术。讲故事是古今贯通、遍及世界每个角落的文化娱乐活动。许多优美故事伴随人们度过美妙的童年，在他们的心灵上烙下终生难忘的印记。《意大利童话》的编者、著名作家卡尔维诺在该书中文版题词中写道：“民间故事是最通俗的艺术形式，同时也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灵魂。我热爱中国民间故事，对它们一向百读不厌。”我多次引述这段精妙的题词，作为吸引人们关注民间故事艺术的导引。
中国作为一个包含56个民族，且幅员辽阔、历史文化悠久的大国，拥有丰饶优美的民间故事。2017年6月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第九次代表大会鲜明指出：“民间文艺是传统文化遗产中最基本、最生动、最丰富的组成部分，印刻着中华民族独特的文化记忆和审美风格，值得我们礼敬和传承。”这其间的三个“最”字，本是中国文化巨匠郭沫若先生1950年3月在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成立大会上，评价民间文艺的宝贵价值时所特意强调的，60多年后被郑重引述，更觉意味深长。中国民间文艺的样式绚丽多彩，美不胜收，其中民间故事（其广义则含神话、传说、童话、笑话等在内）又格外丰饶优美。新时期在实施编纂民间文学集成这一浩大文化工程时，普查所得的民间故事达183万余篇，被誉为故事讲述家的达9000多人。2009年全套问世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30卷，所选录的各类故事近两万篇。除省卷，即国家卷本外，由此衍生而来的地方卷本、资料本及各种品位的选编本等广泛问世，构成一项十分珍贵的文化财富。许多出色的故事村落、故事讲述家，近几年又被列入不同层级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之中，而彰显异彩，载誉中华。我们同长江文艺出版社合作，选编《中国民间故事》，就是由此而来的。
在中华“故事海”中精选故事书，实非易事。我们的意图与做法可以大体归纳为如下几点：
按故事的广义，选取神话、传说、故事（其中又含有幻想故事即童话、生活故事、动物故事、寓言、笑话等）中的代表作。主体为现代人的口头叙说，而后经另一人记录写定的文本。这些代表作来自东西南北、古今贯通的中华沃土之上，以期全景式展现中华口头故事百花竞艳的美妙。
民间故事的艺术世界宽广无涯、绚丽多姿，或机智幽默、沁人心脾，或驰骋神奇幻想、奇妙动人。许多故事以神仙宝物、精灵鬼怪等构造超人世界来吸引读者，这些角色、母题往往同民间的古老习俗、信仰等相关联，却已经历史地演进为曲折表达民众美好意愿的诗学手段。在现代的文化语境中，我们须加科学分析、合理看待。
现代民俗学和故事学对世界民间故事的研究已获得丰硕成果。由于民间故事的流传具有大同小异、多种说法并存的生态特点，将众多故事异文划分为若干类型和母题进行清理、评说，已成为学科共识。因而本书选编故事也据此方法，力求在对同一类型故事如“巧媳妇”“求好运”等所拥有的多种异文作精细比较之后择优选定。这样，一篇故事就常常成为一个故事类型的代表性文本，从而使本书中的百篇故事，更能彰显中华故事百花园的魅力了。
这里还须特别指出，许多年来，由于人们在学理上对民间文学创作与传承的集体性的误解，从而导致对相关口头传承人的个性特征、个人创造性的漠视，以致许多“不识字的作家”的姓名在出版物中均被湮没。《中国民间故事集成》这部大书的编纂，坚持民间文学作品采录写定的科学性，将所有文本的讲述者、采录者，乃至采录的时间、地点均翔实列出，受到学界一致好评。我们在编选这套故事书时，也按照这一规范，一一注明故事口述者及采录者（或搜集整理者）的姓名。这些人中，已有相当数量在国家实施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程中，被列入地方非遗传承人或国家非遗传承人名录之中，受到前所未有之保护与尊重。因而这不只是编排体例的变更，而是透出社会对这些民族、民间文化传承者的礼敬。
还须说明的是，本书对中国各族民间故事的精选，力求达到学术性与可读性的结合，即雅俗共赏。在吸取相关领域研究成果与共识的同时，着力使这些故事为大众、特别是青少年所喜爱，而滋润其心田。怎样选取那些既有奇巧意趣、读来津津有味，而又蕴含良知美德的故事，使之能成为一份有益于大众，特别是青少年的宝贵精神食粮，成为我们反复琢磨的课题。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又是大众日常生活伴侣的民间故事，其开发利用，正越来越受到人们重视。这份宝贵文化遗产的创造性转化有多种方式，除去粗取精的选编而外，按照读者审美需求“改写”或“改编”为阅读、视听文本，以更灵活便捷的方式走向大众心田，也是值得提倡的。本书就此特地选取了儿童文学家一苇“改写”的两篇故事，以添色增彩。
我们夫妇俩是华中师范大学从事民间文学和心理学教学与研究，现已年逾八旬的老教师。我们合作选编过几种民间故事，2004年还同日本、韩国的学人合作编纂《中国、日本、韩国民间故事集》，以三种文字对照的特殊体例出版发行，由一位日本政府前首相写作序文，认真推荐，他热切期望，以民间故事书在“亚洲儿童的心上架起巨大的桥梁”。今年在武汉市空前的高温与酷暑中，我俩受约新编中国民间故事选集，虽竭尽心力孜孜以求，仍觉力所不逮，未遂己愿，更难尽人意，只好期待成书后得到读者的批评和谅解了。
2017年8月8日
【注释】
[1]刘守华，陈丽梅选编：《中国民间故事》，长江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