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叙述及价值取向:人性在民族与个人矛盾中的真实呐喊
第五代导演常从宏大的角度去探索和呈现家国情怀。与此不同的是,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极大地影响了以娄烨为代表的第六代导演,因此娄烨对于非常规的影像和叙事风格更加偏爱,对于呈现光怪陆离的生存更加执着,对于探索时代动荡之下的人心之变更加热衷。[4]可能正是因为这些影响,才让娄烨考虑如何更有力、更生动地呈现民族与个人之间的矛盾,最终选择了更为细微的私人叙述去展现于堇面临民族和个人对立时的价值取向。
娄烨在访谈中曾说:所有关于历史的叙述都是关于今天的叙述。[5]在他看来,历史是当下的。现在的每一刻都有可能影响历史的流向。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主体,共同参与着社会历史的每一帧画面。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他选择了以私人叙述的方式去探究人在民族与个人矛盾中该如何抉择的命题。
于堇这个角色的复杂性是相当鲜明的,角色矛盾更是对立的。无论是聚光灯下受人追捧的大影星,还是藏在暗处的女间谍,身份特征的明暗对立,使得她难以遵循内心的本我。演员不只是她掩饰间谍身份的幌子,更是她对艺术热爱的表征。影片中记者、戏院演员对其的尊敬,可以从侧面体现出其演技高超,受人尊敬。没有对艺术的热爱,是不大可能磨炼成为一个好演员的。为了完成肩负的使命,她放弃了对艺术更高层次的追求。正是因为角色特征存在矛盾,所以当于堇面对心悦于她的伯乐谭呐时,碍于间谍的身份,于堇总给他忽远忽近的距离感,她极力地克制自我对于人类正常情感的需求。只能在戏中戏《礼拜六小说》中化身秋兰去表露自己戏外源自内心的、克制的爱意,坦诚、纯粹地面对自己的真实情感。在个人的情爱与国家的存亡之中,于堇自我意识剧烈撕扯,但最后其为了心中的大义毅然而然地奔赴以复生家国为己任的大道。
于堇虽然自幼被休伯特收养,但终究流着中国人的血。一个是浮于表面的身份,一个是源于血脉的传承。这种角色特征的内外矛盾,使得于堇与休伯特处于一种微妙而又复杂的关系中,休伯特既对养女于堇有着舐犊的心理,又将其培养成自己手下的一颗棋子便于利用。为了保护于堇,他将自己最引以为傲的镇店之宝《少年维特之烦恼》作为酬劳拜托自己的下属掩护于堇逃离乱战。同样地,于堇对其养父不仅有着爱慕和感激,还渴望摆脱其控制,其矛盾心理的呈现使人物更具真实性。当她故意将代码山樱的原意夏威夷说成是新加坡时,她就背离从小养育她的继父休伯特,更坚定、更彻底地站在了中方的立场,实现了角色身份的内外统一。
透过于堇两组的身份分析、对比,足以可见其在关乎时代大局下的价值取向具有极强的民族性。历史的洪流中,于堇是渺小的,但她的作用无疑也是巨大的。相较于原著虹影的小说《上海之死》,改编后的电影虽没有明确体现于堇误传情报对珍珠港事件的影响之深远巨大,但她在民族与个人激烈碰撞的矛盾中,舍弃了对艺术的追求,掩饰自我纯真的情感流露,背叛了养父。她在民族与个人矛盾中的每一次纠结、每一声呐喊都无疑在提醒复国之路的艰辛。无论是在大时代混乱的背景下,还是在各种势力包围的晦暗孤岛之中,她都在诚心归向于寻找自我的真正意义,最后在时代洪流之中获得真正的认同,走向祖国的怀抱。娄烨通过私人叙述的角度,深入挖掘个体在民族与个人对立时的纠结心理,呈现了于堇关乎两者矛盾的深刻思考,贴近了复杂的人性,给人留下深思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