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韵律和体式

三、韵律和体式

许多翻译家和评论家都坚持,诗翻译出来应当还是诗。他们之中有些人明显或暗含地强调诗的体式是不可或缺的元素。如果此话当真,那么问题在于,一首译诗应当采取什么样的诗体。一种常见的方法是,给散文译稿披上译入语中任何合适的现成诗体,理雅各译《诗经》,亚历山大·蒲柏译荷马史诗就是用的这种法子。如此一来,英语读者会发现荷马吟唱着英雄双韵体,李白写作着自由体,却丝毫不了解古汉语或古希腊语诗律。这种归化法当然不能使英语诗歌体式有所补益。如我们所知,多数近代英诗体式都输入自其它欧洲语言,例如英雄双韵体源自法语,商籁体源自意大利语,它们都对英语诗歌做出了极大贡献。那么,对于与英文相距甚远的中文,是否有可能有所借鉴呢?也许以下事实还不广为人知,早在十九世纪中期,英语读者就已通过埃德华·菲兹杰拉德翻译的波斯诗人莪默·海亚姆的《鲁拜集》欣赏到了对一种非常流行的中国诗体的模仿的模仿。某些学术研究发现,“鲁拜体”可能源自中国的“绝句”,即一种每行五音或七音、韵式为aaba的四行诗体,很可能是晚唐时期由某些能写汉语诗的旅华波斯商人和学者传到波斯去的。(12)绝句恐怕是最容易被英诗吸纳的中国诗体了。请看W.J.B.弗莱彻翻译的赵嘏的《江楼有感》:

独上江楼思悄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来玩月人何在?

风景依稀似去年。

REGRETS

Upon the River Tower alone how sorrowful am I!

The moonbeams join the water;the water meets the sky.

All those who came this Moon to view,ah!whither are they gone?

This scene appears to me like one of ages long gone by.

每行七个音步,韵式是aaba,一共四行,这与原诗的七绝体式十分契合。一韵到底的较长诗体对英语译者来说会是件非常棘手的事。马致远的原诗(曲)句句押韵(一种韵),而上文所引两首译诗,一首是自由体,另一首费尽心思还是在五句里面押了两种韵(换了一次韵)。阿瑟·韦利坦陈:“原诗有时通篇一韵到底,在英语里要制造类似的押韵效果,简直不可能。”(13)

或许也没这个必要,因为英语诗歌中有太多的近似音频繁重复听起来会不顺耳。有一回,我听一位中国译者朗诵他摹仿汉语律诗体式——即八句里面有五句押韵的那种诗体——英译的一首中国古诗。他押起韵来比原诗更厉害——居然句句都押上了韵,但是听起来效果却单调沉闷。韦利聪明地在其翻译中省去了押韵,而仅仅致力于通过以一个英语重读音节对应一个汉字,重现类似于原诗的整齐的节奏效果。他“发展了……基于杰拉德·曼雷·霍普金斯所谓‘弹跳节奏’之上的一种音步格式。”(14)不仅如此,他还模仿中国诗的行尾停顿。似乎此后问世的译文在形式上越来越趋于松散。有些连“自由体”都称不上,只能算是“分行散文”,例如弗洛伦丝·埃斯库翻译的《杜甫诗选》(1929)。再后来,又有不同倾向的种种实验。从上文援引的例子可窥斑见豹:有些译者力图打破原诗句法、体式等形式结构,从而制造前卫的拼贴画效果,另一些则尝试更严格的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