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就像对对子
22.翻译就像对对子
对子,亦称对联,楹联,自明清以来已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艺术。其在音韵上的要求不似律诗那么严格。除上联末字必须仄声,下联末字必须平声为铁律之外,其它较律诗的“一三五不论”还要宽松些。其首重者,应当是语义。传统韵书往往把名词等实词按照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分成诸多品类,如天文、地理、花鸟、虫鱼、人事、器物等等。这些既可同类排比,亦可异类相对,概不外乎基于阴阳对应的理论。至于形容词和动词,有些则有反义词、同义词和近义词。一般以反义词相对为佳,有所谓“正对不如反对”之说。虚词只能是类比,对得好的也颇见功夫。语义之外,是语法的对应,即句式和词性的对位。此外,是文体或曰风格的对应,即上下联行文风格和语气应相近似。最后,是上下联意境要统一完整协调,不应只是字面相对,意思却是各说各的,毫不相干。至于音韵或曰平仄,相较之下,其重要性只能排在最末了。
试以以上所说诸方面来衡量尊对:
其一
近世进士尽是近视
斯途司徒私屠斯秃(用这种方式司徒偷偷地杀了那个秃子)
或
斯途司徒私图斯屠(用这种方式司徒偷偷地图谋那个屠夫)
其二
下大雨,恐重泥,鸡蛋豆腐留女婿(谐音:夏大禹孔仲尼姬旦杜甫刘禹锡)
彰毵风,囚迁鸱,药石苹枝虑逐翁(谐音:张三丰裘千尺药师平之绿竹翁)
首先,原上联均自然上口,通俗易懂;尊对却佶屈聱牙,令人费解,尤其是第二对,即便作为文言,也嫌怪僻。这是文体上的失对。其次,两对与原联的意境均未发生很好的关联,意思各不相干,这是意境上的失对(好的如“冰冷酒,一点,两点,三点;丁香花,百头,千头,万头”,饮酒赏花,传统上从来被视为风雅之事,两联语义互相补足,成一完整意境,相得益彰)。再其次,语义和语法上欠推敲之处也不少。例如:“近世”是表时间的状语,最好对同类的时间状语,如“昔时”、“当今”、“将来”之类,或方位状语,如“他乡”、“南国”之类。“尽是”是副词加系词的表判断的谓语部分,应对同类的“全无”、“难为”之类(例如“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而尊对“私屠”或“私图”都是副词加实义动词,就太实了。“近视”本是形容词,亦可用作名词,指近视之人;而“斯秃”或“斯屠”却是指示副词加名词的词组,故不对。“彰毵风”语义颇费解,与“下大雨”只算对上了个风和雨。原联“恐重泥”是下大雨的果,且“恐”字是表情态的动词,其主语不是“下大雨”,而是另有其人,故此处宜对“喜轻尘”之类,而且“泥”与上下文的“雨”和“婿”押近韵(与律诗不同,对联不避俗韵);尊对“囚迁鸱”语义不自然,又与前后文不押韵。“药石”与“药师”音不同,这也是音韵上的失误。“虑逐翁”是动词加动—宾词组,与“留女婿”在语义和语法上均不对。
翻译,尤其是诗歌翻译,就像对对子。上联是原文,如何做到恰如其分的平行等效对应,就要从类似以上所说的诸方面来考究。近来有些外文不好的诗人搞翻译,借口说不重语义,只求语感,这不啻自欺欺人。要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语义错得一塌糊涂,语感能对吗?那只能是对着谬之千里的不相干的风景大动其感了。
为文为学,须审慎细致,最忌粗疏。汝其勉之。
2003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