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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独力制作的第一本正式出版物是《英国抒情诗》(1992)。那是一本译诗加注释和赏析文字的小册子,一本真正的小册子,六万字,六十四开本。
那是1990年下半年——我刚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不久的某一天,当时的英美室主任给了我一张字条。原来是广州花城出版社来约稿的编辑留下的。该社自从八十年代前期就出有一套“花城袖珍诗丛”,号称精选古今中外名诗,可直到那时还没有出过英国诗。来访的编辑找到外文所副所长,副所长又找英美室主任,大概是室主任推荐了我,来为他们编译一本历代英国抒情诗选。
其实这并非我接到的第一次约稿。我为三联书店翻译的《诗歌解剖》早在1987年就已交稿,可是由于种种原因,尚未出版。这次的约稿也是我好之乐之的题目。因为该诗丛已出多种,所以出版社要求体例和字数都依照先例,同时还要求选诗避免与已有的《英美先锋诗》重复。我只好从所能找到的原文诗集中精选了上自乔叟下至希内的三十七位诗人的六十首诗。当然我实际译的不止此数,因为还要从译文中甄选。尽管多数诗人是第一次译,但我凭着平素的阅读积累,还是译得得心应手,若有神助。赏析文字也写得异常顺利,挥洒自如。加上作者简介和必要的注释,大概一个多月就完稿了。现在回想起来,不禁会惊讶自己那时精力之旺盛。其实那就像生活经历中的许多第一次一样,令人因刺激而充满激情,因激情而充满精力和灵感,因精力和灵感而产生奇迹。
尽管我在引言中说,选诗的原则是厚今薄古,但漫长的历史是无法回避的。古诗乃至许多现代诗都是格律诗,在翻译中要保留原诗的韵式和步格,会比译自由诗难得多。好在我都基本上做到了原诗亦步我亦步,原诗亦趋我亦趋,虽然现在再看,有些地方(包括赏析文字)还可进一步推敲。所谓弊帚自珍,这本书虽小,我自己却很偏爱她,因为她是青年的激情的产物,而生产她的经验已无法重复。
美中不足的是,莎士比亚十四行诗《当我时运乖蹇,遭人白眼》的赏析文字中“香草美人”一语被误印为“香车美人”;希内的《春之祭》一诗可能因涉嫌性意象而遭删除;因遵循先例而未附诗人的英文原名(这一点曾遭到港、台读者的抗议)。而最大的遗憾是,可能由于该诗丛的市场销路已成强弩之末,我这本聊备一格的末班车乘客只印了一千五百册,其影响范围可想而知。令人略感欣慰的是,我毕竟听到过几声来自陌生读者的称许。
时隔十余年,在修订过我的大多数译诗之后,我觉得该轮到《英国抒情诗》了。这次我仍旧对照原文逐字逐句校订了译文,改正了一些误译,修润了一些措辞,尽可能使译文更准确更精美。对注释和解析文字也做了修改增订。另外还增选了少量新译。修订本改题为《英诗中译注解》,诗作文本部分英汉双语对照,注释和解析则纯用中文。书末附录数篇译者论诗歌翻译的文章,以俾读者在欣赏原诗和译诗的同时,对译者的翻译方法和风格有更理性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