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寄

东越闽中有庸岭①，高数十里。其西北隰中有大蛇，长七八丈，大十余围。土俗常病，东冶都尉及属城长吏多有死者②。祭以牛羊，故③不得福。或与人梦，或下谕巫祝，欲得啖童女年十二三者。都尉令长④，并共患之。然气厉⑤不息。共请求人家生婢⑥子，兼有罪家女养之。至八月朝⑦，祭送蛇穴口。蛇出，吞啮之。累年如此，已用九女。

尔时预复募索，未得其女。将乐县⑧李诞，家有六女，无男。其小女名寄，应募欲行，父母不听，寄曰：“父母无相，惟生六女，无有一男，虽有如无。女无缇萦⑨济父母之功，既不能供养，徒费衣食，生无所益，不如早死。卖寄之身，可得少钱，以供父母，岂不善耶？”父母慈怜，终不听去。

寄自潜行，不可禁止。寄乃告请好剑及咋⑩蛇犬。至八月朝，便诣庙中坐，怀剑将犬。先将数石米糍⑪，用蜜⑫灌之，以置穴口。蛇便出，头大如囷⑬，目如二尺镜。闻餈香气，先啖食之。寄便放犬，犬就啮咋，寄从后斫得数创。疮痛急，蛇因踊出，至庭而死。寄入视穴，得其九女髑髅，悉举出，咤言曰：“汝曹怯弱，为蛇所食，甚可哀愍！”于是寄女缓步而归。

越王⑭闻之，聘寄女为后，拜其父为将乐令，母及姊皆有赏赐。自是东冶无复妖邪之物。其歌谣至今存焉。（《搜神记》卷十九）

注释

①东越闽中：古地区名，在今福建北部、浙江南部一带。庸岭：又名乌岭，在今福建邵武西北。②东冶：古地名，在今福建福州。都尉：掌管地方军政事务的官员。属城长吏：管理城市的长官。③故：依然。④都尉令长：泛指地方官吏。令，县令；长，县长。⑤气厉：疾疠灾疫。⑥家生婢：奴婢所生之女。⑦月朝：月旦，每月初一。⑧将乐县：三国时吴设将乐县，在今福建西部。⑨缇萦：复姓淳于，西汉医学家淳于意小女。淳于意获罪下狱，缇萦随父至长安，上书汉文帝，自愿入宫为婢，以赎父罪。⑩咋：咬。咋蛇犬，即咬蛇的狗。⑪糍：糯米饼。⑫（chǎo）：炒米粉。⑬囷（qūn）：粮囤。⑭越王：即东越王。汉武帝建元六年（前135），闽越王郢之弟余善杀郢降汉，汉乃立余善为东越王。

说明

我国古代文化，包括民间文化在内，都有歧视妇女的倾向。孔子曾说过：“唯小人与女子为难养也。”各种民间传说也大都把女子描绘成低能弱智的尤物。然而，李寄的传说一扫这种封建意识，人们在李寄身上找不到一点闺阁弱质，而是孝亲、斗恶、勇敢、机智的少女英雄的形象，读之令人精神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