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娃传

汧国夫人①李娃，长安之倡女也。节行瓌奇②，有足称者，故监察御史③白行简为传述。天宝中，有常州刺史荥阳公④者，略其名氏，不书。时望甚崇，家徒甚殷⑤。知命之年⑥，有一子，始弱冠⑦矣；隽朗有词藻⑧，迥然不群，深为时辈推伏。其父爱而器之，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应乡赋秀才举⑨，将行，乃盛其服玩车马之饰，计其京师薪储之费，谓之曰：“吾观尔之才，当一战而霸⑩。今备二载之用，且丰尔之给，将为其志也⑪。”生亦自负，视上第如指掌⑫。自毗陵⑬发，月余抵长安，居于布政里⑭，尝游东市还，自平康⑮东门入，将访友于西南。至鸣珂曲⑯，见一宅，门庭不甚广，而室宇严邃。阖一扉，有娃方凭一双鬟青衣⑰立，妖姿要妙，绝代未有。生忽见之，不觉停骖⑱久之，徘徊不能去。乃诈坠鞭于地，候其从者，敕取之。累眄⑲于娃，娃回眸凝睇，情甚相慕。竟不敢措辞而去。生自尔意若有失，乃密征其友游长安之熟者，以讯之。友曰：“此狭邪女李氏宅也。”曰：“娃可求乎？”对曰：“李氏颇赡⑳。前与之通者多贵戚豪族，所得甚广。非累百万，不能动其志也。”生曰：“苟患其不谐，虽百万，何惜。”他日，乃洁其衣服，盛宾从，而往。扣其门，俄有侍儿启扃。生曰：“此谁之第耶？”侍儿不答，驰走大呼曰：“前时遗策㉑郎也！”娃大悦曰：“尔姑止之。吾当整妆易服而出。”生闻之私喜。乃引至萧墙㉒间，见一姥垂白上偻㉓，即娃母也。生跪拜前致词曰：“闻兹地有隙院，愿税以居，信乎？”姥曰：“惧其浅陋湫隘㉔，不足以辱长者所处，安敢言直㉕耶。”延生于迟宾之馆㉖，馆宇甚丽。与生偶坐㉗，因曰：“某有女娇小，技艺薄劣，欣见宾客，愿将见之。”乃命娃出。明眸皓腕，举步艳冶。生遽惊起，莫敢仰视。与之拜毕，叙寒燠㉘，触类妍媚㉙，目所未睹。复坐，烹茶斟酒，器用甚洁。久之，日暮，鼓声四动㉚。姥访其居远近。生绐㉛之曰：“在延平门外数里。”冀其远而见留也。姥曰：“鼓已发矣。当速归，无犯禁。”生曰：“幸接欢笑，不知日之云夕。道里辽阔，城内又无亲戚。将若之何？”娃曰：“不见责僻陋，方将居之，宿何害焉。”生数目姥。姥曰：“唯唯㉜。”生乃召其家僮，持双缣㉝，请以备一宵之馔。娃笑而止之曰：“宾主之仪，且不然也。今夕之费，愿以贫窭㉞之家，随其粗粝以进之。其余以俟他辰。”固辞，终不许。俄徒坐西堂，帏幙帘榻，焕然夺目；妆奁衾枕，亦皆侈丽。乃张烛进馔，品味甚盛。彻馔，姥起。生娃谈话方切，诙谐调笑，无所不至。生曰：“前偶过卿门，遇卿适在屏间。厥后心常勤念，虽寝与食，未尝或舍。”娃答曰：“我心亦如之。”生曰：“今之来，非直求居而已，愿偿平生之志。但未知命也若何？”言未终，姥至，询其故，具以告。姥笑曰：“男女之际，大欲存焉。情苟相得，虽父母之命，不能制也。女子固陋，曷足以荐君子之枕席㉟？”生遂下阶，拜而谢之曰：“愿以己为厮养㊱。”姥遂目之为郎㊲，饮酣而散。及旦，尽徒其囊橐㊳，因家于李之第。自是生屏迹戢身，不复与亲知相闻。日会倡优侪类，狎戏游宴。囊中尽空，乃鬻骏乘，及其家童。岁余，资财仆马荡然。迩来姥意渐怠，娃情弥笃。他日，娃谓生曰：“与郎相知一年，尚无孕嗣。常闻竹林神㊴者，报应如响，将致荐酹㊵求之，可乎？”生不知其计，大喜。乃质㊶衣于肆，以备牢醴㊷，与娃同谒祠字而祷祝焉，信宿而返。策驴而后，至里北门，娃谓生曰：“此东转小曲中，某之姨宅也。将憩而觐之，可乎？”生如其言。前行不逾百步，果见一车门。窥其际，甚弘敞。其青衣自车后止之曰：“至矣。”生下，适有一人出访曰：“谁？”曰：“李娃也。”乃入告。俄有一妪至，年可四十余，与生相迎，曰：“吾甥来否？”娃下车，妪逆访之曰：“何久疏绝？”相视而笑。娃引生拜之。既见，遂偕入西戟门㊸偏院。中有山亭，竹树葱蒨，池榭幽绝。生谓娃曰：“此姨之私第耶？”笑而不答，以他语对。俄献茶果，甚珍奇。食顷，有一人控大宛㊹，汗流驰至，曰：“姥遇暴疾颇甚，殆不识人。宜速归。”娃谓姨曰：“方寸㊺乱矣。某骑而前去，当令返乘，便与郎偕来。”生拟随之。其姨与侍儿偶语㊻，以手挥之，令生止于户外，曰：“姥且殁矣。当与某议丧事以济其急，奈何遽相随而去？”乃止，共计其凶仪斋祭之用。日晚，乘不至。姨言曰：“无复命，何也？郎骤往觇之，某当继至。”生遂往，至旧宅，门扃钥甚密，以泥缄之。生大骇，诘其邻人。邻人曰：“李本税此而居，约已周㊼矣。第主自收。姥徙居，而且再宿矣。”“征徙何处？”曰：“不详其所。”生将驰赴宣阳，以诘其姨，日已晚矣，计程不能达。乃弛㊽其装服，质馔而食，赁榻而寝。生恚怒方甚，自昏达旦，目不交睫。质明，乃策蹇㊾而去。既至，连扣其扉，食顷无人应。生大呼数四，有宦者徐出，生遽访之：“姨氏在乎？”曰：“无之。”生曰：“昨暮在此，何故匿之？”访其谁氏之第。曰：“此崔尚书宅。昨者有一人税此院，云迟中表之远至者。未暮去矣。”生惶惑发狂，罔知所措，因返访布政旧邸。邸主哀而进膳。生怨懑，绝食三日，遘疾甚笃，旬余愈甚。邸主惧其不起，徙之于凶肆[50]之中。绵缀[51]移时，合肆之人共伤叹而互饲之。后稍愈，杖而能起。由是凶肆日假之[52]，令执繐帷[53]，获其直以自给。累月，渐复壮。每听其哀歌，自叹不及逝者，辄呜咽流涕，不能自止。归则效之。生，聪敏者也。无何，曲尽其妙，虽长安无有伦比。初，二肆之佣凶器者，互争胜负。其东肆车舆皆奇丽，殆不敌[54]，唯哀挽[55]劣焉。其东肆长知生妙绝，乃醵钱[56]二万索顾[57]焉。其党耆旧[58]，共较其所能者[59]，阴[60]教生新声，而相赞和。累旬，人莫知之。其二肆长相谓曰：“我欲各阅[61]所佣之器于天门街，以较优劣。不胜者罚直五万，以备酒馔之用，可乎？”二肆许诺。乃邀立符契，署以保证，然后阅之。士女大和会，聚至数万。于是里胥[62]告于贼曹[63]，贼曹闻于京尹[64]。四方之士，尽赴趋焉，巷无居人。自旦阅之，及亭午[65]，历举辇舆威仪之具，西肆皆不胜，师[66]有惭色。乃置层榻于南隅，有长髯者，拥铎[67]而进，翊卫[68]数人。于是奋髯扬眉，扼腕顿颡而登，乃歌《白马》之词[69]。恃其夙胜，顾眄左右，旁若无人。齐声赞扬之；自以为独步一时，不可得而屈也。有顷，东肆长于北隅上设连榻，有乌巾少年，左右五六人，秉翣[70]而至，即生也。整衣服，俯仰甚徐，申喉发调，容若不胜[71]。乃歌《薤露》之章[72]，举声清越，响振林木，曲度未终，闻者歔欷掩泣。西肆长为众所诮，益惭耻。密置所输之直于前，乃潜遁焉。四坐愕眙[73]，莫之测也。先是，天子方下诏，俾外方之牧[74]，岁一至阙下[75]，谓之入计[76]。时也适遇生之父在京师，与同列者易服章窃往观焉。有老竖[77]，即生乳母婿也，见生之举措辞气，将认之而未敢，乃泫然流涕。生父惊而诘之。因告曰：“歌者之貌，酷似郎之亡子。”父曰：“吾子以多财为盗所害，奚至是耶？”言讫，亦泣。及归，竖间[78]驰往，访于同党曰：“向歌者谁？若斯之妙欤？”皆曰：“某氏之子。”征其名，且易之矣。竖凛然大惊；徐往，迫而察之。生见竖色动，回翔[79]将匿于众中。竖遂持其袂曰：“岂非某乎？”相持而泣。遂载以归。至其室，父责曰：“志行若此，污辱吾门！何施面目[80]，复相见也？”乃徒行出，至曲江西杏园东[81]，去其衣服，以马鞭鞭之数百。生不胜其苦而毙。父弃之而去。其师命相狎昵者阴随之，归告同党，共加伤叹。令二人赍苇席瘗焉。至，则心下微温。举之，良久，气稍通。因共荷而归，以苇筒灌勺饮，经宿乃活。月余，手足不能自举。其楚挞之处皆溃烂，秽甚。同辈患之，一夕，弃于道周[82]。行路[83]咸伤之，往往投其余食，得以充肠。十旬，方杖策而起。被布裘，裘有百结，褴褛如悬鹑[84]。持一破瓯，巡于闾里，以乞食为事。自秋徂冬，夜入于粪壤窟室，昼则周游廛肆。一旦大雪，生为冻馁所驱，冒雪而出，乞食之声甚苦。闻见者莫不凄恻。时雪方甚，人家外户多不发。至安邑东门，循里垣北转第七八，有一门独启左扉，即娃之第也。生不知之，遂连声疾呼：“饥冻之甚！”音响凄切，所不忍听。娃自阁中闻之，谓侍儿曰：“此必生也。我辨其音矣。”连步而出。见生枯瘠疥厉[85]，殆非人状。娃意感焉，乃谓曰：“岂非某郎也？”生愤懑绝倒，口不能言，颔颐而已。娃前抱其颈，以绣襦拥而归于西厢。失声长恸曰：“令子一朝及此，我之罪也！”绝而复苏。姥大骇，奔至，曰：“何也？”娃曰：“某郎。”姥遽曰：“当逐之。奈何令至此？”娃敛容却睇[86]曰：“不然。此良家子也。当昔驱高车，持金装[87]，至某之室，不逾期[88]而荡尽。且互设诡计，舍而逐之，殆非人。令其失志，不得齿于人伦[89]。父子之道，天性也。使其情绝，杀而弃之。又困踬[90]若此。天下之人尽知为某也。生亲戚满朝，一旦当权者熟察其本末，祸将及矣。况欺天负人，鬼神不祐，无自贻其殃也。某为姥子，迨今有二十岁矣。计其赀，不啻[91]直千金。今姥年六十余，愿计二十年衣食之用以赎身，当与此子别卜所诣[92]。所诣非遥，晨昏得以温凊[93]，某愿足矣。”姥度其志不可夺，因许之。给姥之余，有百金。北隅四五家税一隙院。乃与生沐浴，易其衣服；为汤粥，通其肠；次以酥乳润其脏。旬余，方荐[94]水陆之馔。头巾履袜，皆取珍异者衣之。未数月，肌肤稍腴，卒岁，平愈如初。异时，娃谓生曰：“体已康矣，志已壮矣。渊思寂虑[95]，默想曩昔之艺业，可温习乎？”生思之，曰：“十得二三耳。”娃命车出游，生骑而从。至旗亭南偏门鬻坟典之肆[96]，令生拣而市之，计费百金，尽载以归。因令生斥弃百虑以志学，俾夜作昼，孜孜矻矻[97]。娃常偶坐，宵分[98]乃寐。伺其疲倦，即谕之缀诗赋[99]。二岁而业大就，海内文籍，莫不该览[100]。生谓娃曰：“可策名试艺[101]矣。”娃曰：“未也。且令精熟，以俟百战。”更一年，曰：“可行矣。”于是遂一上登甲科[102]，声振礼闱[103]。虽前辈见其文，罔不敛衽敬羡，愿友之而不可得。娃曰：“未也。今秀士[104]，苟获擢一科第，则自谓可以取中朝[105]之显职，擅[106]天下之美名。子行秽迹鄙，不侔[107]于他士。当砻淬利器[108]，以求再捷，方可以连衡多士[109]，争霸群英。”生由是益自勤苦，声价弥甚。其年，遇大比[110]，诏征四方之隽[111]，生应直言极谏科[112]，策名第一，授成都府参军。三事以降[113]，皆其友也。将之官，娃谓生曰：“今之复子本躯，某不相负也。愿以残年，归养老姥。君当结媛鼎族[114]，以奉蒸尝[115]。中外婚媾[116]，无自黩也。勉思自爱。某从此去矣。”生泣曰：“子若弃我，当自刭以就死。”娃固辞不从，生勤请弥恳。娃曰：“送子涉江，至于剑门，当令我回。”生许诺。月余，至剑门。未及发而除书[117]至，生父由常州诏入，拜成都尹[118]，兼剑南采访使[119]。浃辰[120]，父到。生因投刺[121]，谒于邮亭[122]。父不敢认，见其祖父官讳，方大惊，命登阶，抚背恸哭移时，曰：“吾与尔父子如初。”因诘其由，具陈其本末。大奇之，诘娃安在。曰：“送某至此，当令复还。”父曰：“不可。”翌日，命驾与生先之[123]成都，留娃于剑门，筑别馆以处之。明日，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备六礼[124]以迎之，遂如秦晋之偶。娃既备礼，岁时伏腊[125]，妇道甚修，治家严整，极为亲所眷。向后数岁，生父母偕殁，持孝甚至。有灵芝产于倚庐[126]，一穗三秀[127]。本道上闻[128]。又有白燕数十，巢其层甍。天子异之，宠锡加等。终制[129]，累迁清显之任[130]。十年间，至数郡。娃封汧国夫人。有四子，皆为大官，其卑者犹为太原尹。弟兄姻媾皆甲门[131]，内外隆盛，莫之与京[132]。嗟乎！倡荡之姬，节行如是，虽古先烈女，不能逾也。焉得不为之叹息哉！予伯祖尝牧晋州，转户部为水陆运使。三任皆与生为代[133]，故谙详其事。贞元中，予与陇西公佐[134]话妇人操烈之品格，因遂述汧国之事。公佐拊掌竦听，命予为传。乃握管濡翰[135]，疏[136]而存之。时乙亥[137]岁秋八月，太原白行简云。（《太平广记》）

注释

①汧（qiān）国夫人：汧，指汧阳，古郡名。国夫人，封号。唐时封号上面都加地名但并非食彼地税收。②瓌（guī）奇：瓌，通“瑰”。瓌奇，高贵，特异。③监察御史：唐代官名。据篇末作者所说，是贞元乙亥（十一年，公元795）秋八月写此文，那时作者尚未中进士，不可能做到监察御史，并且新旧唐书都没有记载白行简做过监察御史。疑是后人附加的识语，且有谬误。④常州刺史荥阳公：刺史，官名。荥阳，古县名，在今河南。荥阳是郑氏的郡望，荥阳郑温的后人，是唐时“七姓十家”的大世族之一。⑤家徒甚殷：家里仆从很多。⑥知命之年：指五十岁。⑦弱冠：指二十岁。⑧有词藻：有文学才能，会写文章。⑨应乡赋秀才举：乡赋，即乡贡。唐代科举只在中央举行考试，每年由地方州县保举若干人去长安参加考试，这种保举叫“乡贡”或“乡赋”。这句是说由州县保举去应进士科的考试。⑩一战而霸：指一次考试就可以大魁天下。⑪将为其志也：以帮助你的志向的实现。将，以为，帮助。⑫视上第如指掌：上第，科举考试以优等录取。指掌，在掌上指画，喻事情很容易。这句指把科举中登高第看成像掌中指画一样容易。⑬毗陵：隋曾改常州为毗陵郡，唐又复称常州。⑭布政里：唐代长安的坊里名。⑮平康：唐代长安的里名。唐孙棨《北里志》云：“平康里，入北门，东回三曲，即诸妓所居之聚也。妓中有铮铮者，多在南曲、中曲。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这里说荥阳公子“将访友于西南”，而途经李娃门前，则李娃住在南曲，正是名妓居住的地方。⑯鸣珂曲：平康里中的一条小巷。⑰双鬟青衣：古代女子将头发曲绕如环，挽成髻，叫鬟。青衣，古代以青色为地位卑贱的人的服色，所以称婢女为青衣。⑱骖（cān）：本意是驾了三匹马的车子。这里即指骑的马。⑲累眄（miàn）：多次斜视。⑳赡（shàn）：富足。㉑遗策：策，马鞭。遗策，丢掉马鞭。㉒萧墙：当门的墙。㉓垂白上偻（lóu）：垂白，头发将白。上偻，驼背。㉔湫（jiǎo）隘：低湿、狭小。㉕直：通“值”，报酬。㉖迟宾之馆：招待客人的房间。迟，待。㉗偶坐：对坐。㉘寒燠（yù）：燠，暖。寒燠即寒暄。㉙触类妍媚：一举一动都美丽而妩媚。㉚鼓声四动：鼓声起，表示将开始夜禁。㉛绐（dài）：骗。㉜唯唯：谦恭答应的声音。㉝双缣：两匹细绢。㉞贫窭（jù）：贫乏、穷困。这里是客气话。㉟荐君子之枕席：侍寝的意思。㊱厮养：厮，劈柴的。养，做饭的。这句是说自己愿做仆役。㊲目之为郎：把他看作女婿。唐人每称女婿或小一辈的人为郎。一种表示尊敬的昵称。㊳囊橐（tuó）：指装东西的用具。此指荥阳公子全部行装。㊴竹林神：当时长安人很迷信的神。㊵荐酹（lèi）：荐，用蔬菜祭神。酹，用酒浇在地上以祭神。㊶质：典押。㊷牢醴：都是祭神的用品。牢，牛、羊、豕三种牲畜。醴，一种甜酒。㊸戟门：古代宫门外立戟，叫戟门。唐制，官、阶、勋皆三品以上方许私门立戟。㊹控大宛：大宛，国名，产良马，故称好马为“大宛”。控大宛，即骑着一匹良马。㊺方寸：心。㊻偶语：对语。㊼约已周：租约已经期满。㊽弛：解下。㊾策蹇（jiǎn）：蹇，跛。一般指驽下的驴子。策蹇，骑驴。[50]凶肆：专门出售丧事用品，如棺木、寿衣之类及代办出丧事务的店铺。[51]绵缀：病已垂危，只有一丝游气。[52]假之：借给他吃、住。[53]繐（suì）帷：灵帐，灵帏。繐是细而疏的布，用作灵帐。[54]不敌：无敌，谁也比不上。[55]哀挽：出丧时唱的挽歌。[56]醵（jù）钱：凑钱。[57]索顾：求雇。指要求雇佣荥阳公子为挽歌手。[58]其党耆旧：指挽歌手行帮中的老前辈。[59]共较其所能者：共同比较，推举其中有特长的人。[60]阴：暗地，私下。[61]阅：公开陈列。[62]里胥：里正。唐制，百户为里，置里正。[63]贼曹：地方政府中主管治安的官员。[64]京尹：京兆尹。唐代首都长安的地方行政长官。[65]亭午：正午。[66]师：此指西肆长，西头代办丧事的店铺老板。[67]铎：大铃。[68]翊（yì）卫：左右侍从。[69]《白马》之词：曹植有《白马篇》乐府。这里写这位职业挽歌手以振奋的心情唱了这支声情雄壮的歌。按丧礼的歌，并不一定都是悲哀的。[70]秉翣（shà）：秉，拿着。要，古代作仪仗用的长柄羽扇——掌扇。[71]容若不胜：看起来好像受不了的样子。[72]《薤（xiè）露》之章：薤露，古代的丧歌。[73]愕眙（chì）：愕，惊讶。眙，直视，瞪着眼睛看。[74]外方之牧：各州刺史。古代称州的地方行政长官为“牧”。[75]岁一至阙下：每年到京城来一次。阙下，宫阙之下，指唐代首都长安。[76]入计：唐制，诸州刺史，每年至长安由中央政府部门考察其治绩，以定奖惩，称“入计”。[77]竖：奴仆。[78]间：乘间，趁人不注意的时候。[79]回翔：原形容鸟飞绕枝的样子。这里指犹躲躲闪闪地，辗转地。[80]何施面目：把脸放在哪里，还有什么脸。[81]曲江西杏园东：曲江，唐代长安游览胜地。杏园在曲江西南，唐时新进士多宴集于此。[82]道周：道旁。[83]行路：走路人。[84]悬鹑（chún）：鹑鸟，俗名鹌鹑，秃尾，所以古人形容破烂的长袍叫鹑衣。用“悬鹑”做破衣服的代称。[85]疥厉（lài）：疥疮。厉，这里通“癞”。[86]敛容却睇：脸色严肃地回头稍稍看一下。[87]金装：装满黄金的行李。[88]不逾期（jī）：不过一年。期，周年。[89]不得齿于人伦：被家庭、亲戚、朋友所不理。[90]困踬（zhì）：困顿、困苦。[91]不啻（chì）：不止。[92]别卜所诣（yì）：另外找个地方去住。[93]晨昏得以温凊：早晚得以问安。温凊，问安。[94]荐：进。[95]渊思寂虑：深思静虑。[96]鬻坟典之肆：卖古书的店。坟，三坟。典，五典。都是传说中上古的书名。此作为古书的代称。[97]孜（zī）孜矻（kū）矻：形容勤勉苦读的样子。[98]宵分：半夜。[99]谕之缀诗赋：谕，劝勉。缀诗赋，作诗赋。[100]该览：遍览。[101]策名试艺：报名应科举考试。艺，学问。[102]一上登甲科：第一次应考就以甲等考中了。[103]礼闱：礼部的试场。[104]秀士：秀才。唐代对于应进士科考试的人及考中的人，皆通尊称为“秀才”。[105]中朝：唐朝廷中央。[106]擅：独得。[107]不侔（móu）：不同于，比不得。[108]砻（lóng）淬（cuì）利器：砻，用石头磨东西。淬，铸刀剑时烧红后须放到水里蘸一下，叫淬。利器，这里作为学问、才能的代称。这句是说磨炼砥砺学问的意思。[109]连衡多士：在许多士子中间以学问抱负称霸。[110]大比：这里做制科的代称。唐代制科，是一种由皇帝特命举行的隆重考试。已中了进士的和在职官员，亦可应试。[111]隽：隽士，有才能的人。[112]直言极谏科：这一次的制科考试，以向朝廷施政提出直率的批评建议为内容，故名。[113]三事以降：自三公以下的官。三事，三公。唐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为最高官衔，然无实职，也不常授。[114]结媛鼎族：和高门大族结婚。唐代婚姻制度特别重视门第。[115]以奉蒸尝：蒸尝，祭祀祖宗的代称。[116]中外婚媾：在姻族之间结亲。表亲、姻戚联姻在唐代士族中很普遍。这里的“中外”指中表姻亲。[117]除书：委任官员的诏书。[118]成都尹：成都府的行政长官。[119]剑南采访使：剑南道的采访处置使。中唐以来采访使即成为所属地方的最高行政长官。[120]浃辰：十二天。浃，一个循环。辰，指地支子、丑、寅、卯等十二辰，每辰为一日。[121]刺：名片。古代名片上例书官衔及三代姓名。[122]邮亭：驿站。[123]之：往。[124]六礼：古代婚礼有六个程序：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125]岁时伏腊：岁时，过年和节令。伏腊，夏天和冬天的祭祀名。[126]倚庐：古代居丧时孝子所居的草庐。[127]一穗三秀：麦子一穗上结三个秀。古代认为是祥瑞。[128]本道上闻：指荥阳公子故乡所属的道一级的政府，把这些祥瑞报告皇帝。[129]终制：古代凡遇父母丧事，要守孝服丧三年，在此期间，不能问外事、不能做官，叫守制。终制即守制期终。[130]清显之任：唐制，京官中的丞、郎及带有文学侍从性质的官和谏官都称“清望官”。清显之任，即指清望官中之显要的职位。[131]甲门：头等门第。[132]莫之与京：谁也不能与之相比。京，并、比。[133]为代：前后任官接替。[134]陇西公佐：陇西李公佐。[135]濡翰：蘸笔。翰，毛笔的笔头。[136]疏：详细记述。[137]乙亥：这里当贞元十一年乙亥。

说明

本篇见《太平广记》卷四百八十四杂传记类。原出唐人陈翰编的《异闻集》。《李娃传》渊源于民间文学说话这一艺术形式，唐时已有《一枝花话》，讲李娃的故事，“一枝花”即是李娃的别名。白居易、元稹曾在新昌宅讲说“一枝花话”。宋代《一枝花话》的概略记载在《醉翁谈录》里，其中有《李亚仙不负郑元和》一篇。明代有两个话本，《李亚仙记》和《郑元和嫖遇李亚仙记》。《李娃传》民间气息比较浓厚，涉及广大市民（妓女、乞丐、店主、歌郎），描写了唐代社会风俗，塑造的妓女李娃与郑生终偕连理的佳话也表现了广大市民的美好理想。唐代婚姻制度特重门第，郑氏是当时的大世族，现实中是不可能与妓女联姻的，而在民间口头流传中却赋予他们美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