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曾是留美幼童
我出生的时候我祖父已不在人世了,他叫史瑞仁,是早年清朝派去美国留学的一百个青年中的一个。他在外国的时候不大守法,人家都梳辫子的,他出去看见美国人没有辫子,自己就把辫子剪掉了,犯了这个错误,清朝官员觉得他不忠,就把他调回来了。他是广东人,回国后在广州工作,后来在广州去世。
我父亲在天津北洋大学学习,毕业后就出来教书,那时教师可以兼职的,所以他就在多所学校教书,教书的工作很辛苦,他后来就考取了盐务稽核所。盐务稽核所是一个很大的公务部门,全国各地都有分支机构,经常会调动工作。我小时候就随着父亲到过浙、鲁、湘、豫等省。一直到我7岁时,才定居于上海,跟着祖母一起生活。
我1919年出生在浙江的余姚,我们兄弟姊妹一共十个,一个是女的,九个是男的,我是第七个,家里人就叫我老七。我的姐姐是老四,读完高中就去社会上工作,后来得病死了。老大是同父异母生的,我父亲的第一个太太生了一个儿子后就死了。父亲又娶了一个,生了九个儿子,(是)我祖母把我们带大的。
到上海的时候,我已经七岁,那时没有念过学校,我哥哥姐姐教我念的东西很多我都懂。到上海后念的第一个小学是在山海关路和新闸路之间的一所小学,叫华华中学附小。进去的时候我不知道念几年级,大概三年级。念了一年后,我祖母年纪也大了,觉得小孩太多受不了,就让我们去明强中学念小学(部),明强中学在上海北宝兴路,地方很大。它是两个学校合在一起,男校叫明强中学,女校叫晏摩氏女中,这两个学校都是私立学校,我们是住读的。那时我十岁不到。明强中学对英语很重视,当时的英文老师是广东人,每节课之前都要做听写,做对的同学,下课就给一块蛋糕吃,所以那时候我总能吃到好几块蛋糕。
这个学校小学和中学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小学生和中学生一起吃,那时我人很矮,饭桶却很高,吃饭很困难,我看不到饭,要踮起脚,饭满的时候还行,可以自己装饭,要添一点饭就很困难,只能让其他同学帮忙,这个印象很深。我祖母规定,住在学校一个月只能回去一次。假期我祖母也不让回去,所以大多数的周末和假期都在学校度过了。学校附近都是农田,休假日我们只能在学校周围的农田里游玩,各种农作物我们都能识别,什么茄子、黄瓜,什么是稻、什么是麦,这个是甘蔗、那个是芝麻啊……一看就晓得。有人说知识分子韭菜和大麦分不清,这个有很大的片面性。我对农村的印象非常深刻,这影响到我高中毕业以后考大学,一度想学农。那个时候上海的天气不像现在,现在气候变暖,那时候在农村,一到冬天河浜小溪结很厚的冰,从河面结到河底,我们有时候在上面溜冰玩。因为那时候回家少,放假没事了就去玩,冬天看到河结冰了就在冰上玩。总的讲,童年的时候还是很快乐的。
我进华华中学的时候不知自己读的是几年级,到明强中学入学时填表,我写了个“四”,就读了四年级。念了两年之后,淞沪战争爆发,我们的学校很快被日本人占领了,我们只能回家。家在愚园路,那是一条越界筑路,是由工部局管的,工部局包括英国、日本,还有很多其他国家(的势力)共同组成,日本人也不敢动。在愚园路上找了一个学校,叫协进初级中学。校长是一个老太太,姓黄,她跟我祖母是同一个教堂的教友。我祖母是很虔诚的基督教徒,每天都要念圣经,做祷告,她跟黄校长商量以后,就让我们去协进初级中学读,我读六年级。协进中学跟明强中学制度截然不同,明强中学也是教会学校,但是很重视英语,一进去四年级就学英语,到了协进中学恰恰相反,没有英语,很重视数学,比其他学校要求高,我读六年级就已开始学几何代数了。我觉得数学很有趣,这个学校对数学很重视,每天都有数学课,每天都有很多课余作业。每人发两个作业本子,两个本子轮流做,我几乎从头到底都是100分。这两点我印象比较深。
协进中学女教师比较多,念了一年,小学要毕业了。老师给大家训话,告诉大家:你们现在已不是小孩了,而是青年了。你们毕业后可以直接进本校初中,你要找其他中学也可以。但是你们一定要保有好的品质,做一个好公民。在家做好孩子,在校做好学生。那时我们就考虑去考清心中学,现在叫市南中学。这个中学有两个学校,即清心男校与女校,中间由一条陆家浜路隔开。在那里念到高中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