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相长
我和蒋(孔阳)先生是1951年应聘到复旦教书的,那个时候比较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这个年龄。我们一直在复旦工作到1991年、1992年退休,我们是在复旦的教学中成长的,从二十几岁一直到了七十岁才退,我们都退得比较晚。在复旦,从1951年到1991年,整整教书教了四十年。
都讲教师在教学工作中是教学相长,这一点,我觉得确实是这样的。蒋先生他本来不是学中文的,他是学经济的,可是他自己的爱好就是喜欢文学、哲学这些方面。我们两个人,1951年先后调到复旦来,当时是青年教师。我们也教过写作课。那个时候叫写作,还有大学国文课。后来专业课他就教《文学概论》,我就教《语言学概论》。中文系一年级专业课一共五门课,我们俩就给他们上了两门(笑)。那个课程呢,名称有过变化的,开始叫“引论”。“引论”大概是受苏联影响,那个时候不是样样学苏联嘛,就叫《文学引论》、《语言学引论》。后来呢,名称就改了,一个是《文学概论》,一个是《语言学概论》。凡是考进中文系的,一年级一定要上这两门课的。所以只要是中文系的同学呢,我们都给他们上过课。
那个时候我们年纪比较轻,30岁还不到一点。这两门课对我们来讲是新课,我们读书的时候没有什么《文学引论》、《语言学引论》。所以我就讲教学相长啊,原来我们没有读过这样的一个完全相同的课程。我们就备课,还是很努力的(笑)。而且本来我们就是两个年轻人,我们家这么多书啊,当时,我的印象呢,每个月一发工资,我们俩就到那个四马路的书店去买书。每一次发了工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书。我们家书多,文学也好,语言学也好,都要买,两人都是教书的,那么就买书。那个时候上课一开始都没有什么教材的,大学的课不大有教材,就靠老师自己看书、写教案、备课,然后上课就这么跟着讲,同学就是笔记,当时没有课本的。那个时候的上课是这样上的。
大概教了那么几次以后,他(蒋先生)呢就写出书来了,叫《文学的基础知识》。我也写出来了(笑),我写了一本书呢,叫《语言》,就是语言学概论。当时出版社对有关语言的方方面面出了一套丛书,比如说语音啊,语法啊,词汇啊,文字啊,方方面面。我是第一本,就是概论性质的,就叫《语言》。书不厚的,薄薄的一本书,因为它是一套丛书的第一本,试着学习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来说明语言学的一些问题。他呢,写了一本叫《文学的基本知识》。当时,苏联有个专家在北京大学开讲座,各个大学的搞文学概论的老师都到北大去学习,他就到北大去学习去了。回来以后,应该说那个苏联专家的理论,对他是有一定的影响。但是他自己觉得,他是活用,没有完全套苏联专家的,而是联系我们中国的具体情况,写了这部《文学的基本知识》,是青年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发行了十多万册[6]。因为那个时候,很少有人写,不是说新课嘛,没有人搞过这个东西。他的课、我的课都是新课,一方面上课,一方面联系教学写出书来。当时是有一定影响的。后来,我的老师,就是魏老师魏建功百岁诞辰,他是北大的副校长,他们那边开纪念会,便把我请去,参加这个会。北大好些老师跟我握手,就跟我讲,你的《语言》[7]我们都看过,就是说,他们年轻时候都看过。因为那个时候,这样的书是新的。可见他的书、我的书呢,还都起过一定的影响。
那么,大学里我们一开始上的是基础课,后来就上专业课了,他上美学课,我上中国语言学史课。我觉得好像是“文革”的前夕,我们两个人就开始搞专业课了。“文革”是1966年开始的,我们可能1964、1965年就开始搞了。中文系那个时候招收了一批学生专门读语言专业的。教研组就讨论了,这语言专业的学生应该懂得语言学史才行,就叫我开这个课,我就答应了(笑)。过去没有语言学史课,只有文学史课,教研组研究让我上语言学史,我就答应上这个课。这个课对我来讲呢,应该说是差不多就变成我后半辈子的努力方向。蒋先生后半辈子就是搞美学,写的东西都是美学,我呢,后半辈子就搞语言学史。美学方面,在60年代初,就开始大讨论,到了70年代后期,“四人帮”粉碎了,80年代是最好的年代,他在美学方面就不断地写了很多论文、很多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