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刺麻醉技术

针刺麻醉技术

针刺麻醉就是通过扎一些针来达到麻醉效果,取代麻药的使用,针刺麻醉可以相对减轻病人的痛苦。国外一般都是药物麻醉,而我们研究的是针刺麻醉,我们国家的中医很了不起。但是虽然针灸技术存在的时间很长,搞针刺麻醉的研究是从1958年才开始的。我们学校解剖教研室的老师非常了不起,他们看到针刺可以止痛,就有这样的想法,和中医药大学的老针灸医生商量,探究出扎针的标准,刺了以后看看到底什么样的结构被刺到了。1960年,老师们就公布了针灸穴位的标准,其中牵涉到几百个穴位。他们是怎么进行的呢?一个病人去世后,在得到病人家属同意后,将他的尸体借来做实验。在病人去世的五天内,对尸体进行实验,对其扎针,然后一层一层地解剖,看看究竟把针扎在了哪里。这样做了两年的实验,有的时候为了更加精准地得到结果,就把部分拿出来进行组织切片,在显微镜下看哪一个神经受到影响。原来这个实验成果作为内部刊物,现在可能都公布了。简单地说,都是和神经系统密切相关的。

关于经络到底是什么,到现在还是争论不休。我们看到的都是神经血管,有些人说经络就是神经系统,有些人说经络和神经不一样。我觉得我们不能把古人的经验完全抹杀,有的神经和经络的走向完全一样,有的就很不一样,我们现在给同学上课也说,经络的发现也是前辈的贡献。毕竟经络之说已经存在了几千年,而神经系统的发现只有两百多年,我们应该尊重过去的发现。

以痛止痛的经验也提示我们这是同神经原理,这样我们就认为针刺麻醉是有科学基础的。一开始我们挑选针刺的原因是想搞一个新的领域。从苏联回到上海后,我回到生理教研室,徐丰彦教授也问我:“你从苏联回来,在那里搞什么?准备怎么样继续搞下去?”也叫我自己考虑,要创新。那个时候我就选择了针麻技术,是那时的新兴技术。1959年,第一人民医院在进行扁桃体切除手术时用的就是针刺麻醉技术,在报纸上也有登载。1960年,我们有一位老的外科医生,用针麻成功进行一项肺切除手术。我认为这个领域是我所感兴趣的,和徐主任商量后,他也认为不错,是了不起的研究。

我在看了临床手术后很有感触[16],做手术的时候插在身上的有四十根针,后来据我了解在一开始要用八十七根针,后来就觉得不需要这么多,就一点点减少。在我参观的时候就只用了四十根针,这已经是非常严格的标准了。老医生开刀非常认真,一场手术需要三个老医生,每个穴位都要扎针一两分钟。身体的左右边需要两位医生,脚上还需要一位医生。医生非常了不起,对每一位医生都要进行评判,手术时的情况和手术后的恢复情况都要作为评判数据。我去了后就建议在手术现场加入多导生理记录仪,这样就能记录病人的生理变化,肌肉紧张的情况、血压的情况等。他们接受了我的建议,这样我就在手术室整整呆了两个月,记录了大量的资料。资料是非常有说服力的,这样国外也不会对我们的成果诟病,如果没有数据,他们会怀疑是事先药麻的作用。在向他人表明数据后,我经常获得出国讲学的机会,许多外国专家看了之后都惊呼这是“science”,是有科学基础的。所以用的人就越来越多了,这样针刺的技术就传播到世界各地,现在我已经去了二十多个国家,进行了九十几场讲演。

在国外,针灸师是赚钱的行业,这与我们国内的情况相反。在国外针刺治疗的费用非常贵,一方面人力要花钱,另一方面他们意识到药物治疗是有副作用的。我在国外的诊所遇到一位老太太坚持去诊所针灸治疗,她对我说药物都有副作用,还是针灸比较好。在国外是不必天天进行针灸治疗的,就实践研究表明,针灸的作用通常能维持四天左右,一个星期两次是基本的治疗时间。

我和同事有一点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强调要去临床观察。但是并不代表要去临床开刀或是扎针,比如我不给外人扎针。虽然在国外扎一针可以赚几十美金,但是出于对病人负责的目的,我不给别人扎针。因为我不是针灸医生,只是研究针灸原理。

曹小定老师与同事、学生在实验室前

针刺麻醉是中西医的结合,有些人就说中西医是非科学的,这个是不对的。中医是几千年的,那个时候不是哪个领导一说,这个很好,你们一定不要放掉,没有的,谁来管?那时完全靠有没有成绩、有没有经验,如果一个新的方法没有效果,那么人家就不用了啊,还要你干什么?针刺有几千年的历史。你想想看,我们知道,解剖作为一门科学,只有两三百年的历史,针刺有两三千年的历史,还能够继续下来,为什么?就是因为它有效果,有效果是最重要的。针刺是有效的,比如说你肚子疼、腿疼,一针下去,就好了啊。它的作用很快,现在我们才知道,它是有道理的,它是因为经络的关系,有些经络和我们的神经走向是一模一样的,你想那些老中医是怎么弄的,他也是靠经验的。我们的神经系统发现才两百多年,古人两千多年前就看到了这个经络。经络和神经还不是完全一样的,关于这个问题我们还在讨论。有的人说,经络就是神经,反对我们的观点,其实这个经络的基础和神经器官有关系,所以我们也不去跟他辩论。但是我把这个给学生讲了,我说我们中医伟大。有的人,就是反对,要这个不要那个,有的中医也反对西医,为什么这样呢?其实它们都有自己好的方面,何必你反对我,我反对你呢,我就觉得应该一起用。

1990年代初,上医创立了医学神经生物学国家重点实验室。那个时候是去北京开会,要抓这个国家重点学科。我们这个就叫针刺原理研究所。我们搞教学也搞科研,是多学科的,重点是研究针刺方面的。因为国外很重视这个原理,我们在国外作的报告很受人欢迎的,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也是一门科学啊。

这个国家重点实验室,对于上医来说也起了很大的作用的,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国家重点实验室,就会有很多人过来的,而且那个时候还强调不能只培养自己的人才。那个时候国家也给我们一点钱,我们也买了一些仪器,设备,一开始还给我们钱,后来一分钱都没有了,现在是很穷了,都靠大家自己。而且这些仪器设备都要和别人一起用的,不能只是这个重点实验室自己用。那个时候我们一个是搞针刺,另一个是搞痛觉,还有一个,就是几个联合在一起,就是多学科。我们刚刚开始搞的时候,很多的人,这些仪器设备不能只是给重点实验室,他们还会过来,检查看看你是不是开放,看看你是不是让其他人都来利用你的仪器,不然的话,这个实验室不给你[17]

我常常鼓励学生要面对现实,加强实践,加强独立自主的实践能力。在学生思考的前提下,我再给予指导。一定要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又要实践又要创新,一切都是寄托于年轻一代。年轻人正是工作大踏步前进的好时候,希望是寄托在你们身上的,应该要一代比一代强。只要年轻人比我们强,我就高兴了。

访谈者与曹老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