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从事神经外科

立志从事神经外科

在重庆,我学习神经病学的时候,老师是北京协和医院神经内科主任程玉麐教授[4],他在日本占领台湾后到成都的华西大学当临时教员,重庆的上海医学院没有神经病学教师,就请他代课。他讲得很好,讲到治疗,他说没有治疗,好多病都是没治疗的。讲完课到外面溜达的时候,我就问他:老师,神经病这么难吗?都没治疗的?他说不是没有治疗,有些神经病是可以开刀的,中国没有开刀的医生。我就问他,没有不是可以学吗?他说你要做神经外科医生,你要先在中国做外科医生,然后到国外留学,有的时候还要重新学习,重新在外科选神经外科。等你毕业了,胡子要这么长了。我一想,怎么这么难,倒要试试看,从这开始我就暗暗立志,想做神经外科的医师。

征调复员后,我跟沈克非老师说我要先做外科,其目的就是想进神经外科的门。回上海工作时经常到图书馆看神经外科的书,看了几本基础介绍的书,有的书借不到,图书馆就帮我到北京协和医院去借。能借的时间不多,只有一个月,可我要作笔记,就延长租借时间,几本书就是这样看完的。从这几本书学到了基本的东西,脑外科的手术技术和其他外科技术,它的牵拉、移位、切割、止血等方法都有不同,所用的器械也很不同,完全不同。你看皮肤什么的要用刀子割,脑子里是不能用刀子割,要先吸出来;这些都要基本功,普通外科医生马上去做脑外科手术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基本功。

当时中山医院有一位美国留学归来的程乐德女士,是医院护理部主任,突患头痛癫痫,经神经外科诊断疑患脑肿瘤,因没有人可以开刀就去世了,院长沈克非很痛心,下决心要建立神经外科。1950年,上海同济医学院内科一位陈教授的儿子也是脑瘤,要开刀,沈克非说机会来了,他一心要在中山开设神经外科。他跟陈教授说了病情,说:我们没有开过这个刀,完全没有把握,我亲自动手,如果成功最好,不成功请原谅。家属很支持手术。我当时主动申请作助手,沈克非说我已是主治医生作助手不合适。我说自己看了很多书,一定对你有帮助的。后来沈克非说:好吧,明天你也上台吧。手术中,我用我学过的知识帮助沈教授切除了右侧脑额叶的肿瘤,手术很成功,沈克非就说以后这类手术你先来帮我作预先的定位检查。后来沈克非教授参加抗美援朝志愿医疗队去了,临走之前他跟我说,脑外科交给你了,一定要好好地工作。这是中山医院第一次做这类手术,也可说是我院脑外科的一个起步点吧。

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我除了要管原有的普通外科的一些病人,还要管其他外科同事介绍给我的有关头部疾病的病人,如头皮裂伤、头皮小脓肿、头皮囊肿等,这些病原来都是在普通外科门诊处理的。现在都被认为是头部的问题,要神经外科的医生来处理了。于是,我就变成了大忙人。1952年,我向院领导申请,先后调来了两位青年医生作帮手。一位是原麻醉科的蒋大介[5]医师,另一位是原精神科的杨德泰[6]医生。于是我的忙碌情况稍稍得到了缓解。

不久,大量志愿军因下肢冻伤被截肢成了残废军人,集中在安徽蚌埠市的一所荣军学校里。因截肢后伤口愈合不好,经常疼痛难熬,向学校诉苦,学校遂向上海第一医学院求助。院领导派我组织医疗队前往处理。我到达该校后发现伤员都是因残肢端缺血而造成的局部溃疡,于是提出腰交感神经封闭治疗,如症状好转,则部分顽固病例可作腰交感神经切断术的治疗方案。校方研究后同意了这一方案。实行的结果是许多病员经几次封闭后症状消失,溃疡愈合,另有一些顽固病例则作了腰交感神经切断术而得以治愈。共治疗了70余例,疗效满意。我队在该校连续工作了6个月,大部分荣军都伤愈后评定了伤残级别而出校返家了。接替我队的第二批医疗队由我院附属第一医院(即红十字会总医院)的朱祯卿医师带队。那时该校积压的医疗问题已经不多了。

1953年的下半年,抗美援朝战争已进入谈判阶段,但我国东北地区还有大量头部伤晚期病例。领导派我带领蒋大介医师前去处理。先到达长春市第18陆军医院三分院,该院收集百余例头部慢性脓瘘的病例,久治不愈。我提出可能是颅内有异物,如枪弹弹片等所致,建议先为各伤员作头部X线摄片,然后根据摄片情况进行排序,依次手术,作“脓瘘清创术”。该院有外科医师5人,我们利用该院外科力量及我组两人共同手术,最初每天手术两例,一周后每日四例,周六、周日亦不休息。这样,不到两个月已有百余病例全部处理完毕,没有死亡率,手术伤口多数达到一期愈合。此时该院外科五位医师也都已学会怎样做此类手术了。我们两人随即离开该院再到牡丹江第35军医院工作。该院的病例较少,但情况复杂的较多,又工作了一个多月。后因医学院来电催促回院,我们就告辞回院了。

不久,我接到第18陆军医院来函,要求派外科医生来院进修脑外科。我们请示院领导转呈卫生部批示同意,并确认我科为神经外科医师的进修点,这样该院每半年都派人来进修。另外,我们还举办了脑外伤进修班,我认为抢救脑外伤工作应该普及,遂定为每年办两班,每班定期一个月,学员名额30人。一次三到四人,学员有选择性的。当时我们也是有目的性地普建,从上海市的医院,到邻省的医院,到企业单位职工医院,一共办了40多批,华东地区都普及了。

“文革”后期,每个单位都办大学,医科大学已经是大学了,大学里面还要办大学,这不是笑话吗?华山医院办了华山医科大学,还想办赤脚医生大学,选定地址为金山县,选我当校长。名义上是升级,实际是什么不说也清楚了。我到金山县后上街一看,满街都是大学:渔业大学、理发大学、烟筒大学、煤炭大学等。我跟公社的大队长说我从上海来的,要办赤脚医生大学,请你支持,给我房子办公。大队长说,有座破庙,修好了就分给你们。我去一看,这座破庙屋顶都已塌陷,旁边还有两间破房子都堆着破农具。办大学要调查呀,我到金山县各地调查,第一天晚上回来就病了,是急性痢疾,发烧40度,到华山医院传染病科住院一个多月。病好了之后这股“大学风”就吹熄了。我回医院也不知道向谁汇报,领导也没人来问,真是不了了之。

“文革”结束后,世界卫生组织派代表团到中国视察,看到我们神经外科很强,做的工作很多,就决定选择我院神经外科为WHO的神经学科的科研与人员培训协作中心。我就跟他们开了几次会,做了一些科研工作,他们也过来开了几次讲座,并捐赠了我院一些设备,如复印机、脑外科用的高速磨床,少量的研究经费补给,一次5000美金,一次3000美金,但我科未收到,被财务科移作他用了。后来埃及代表团也来,觉得我们不错,也邀请我们去回访了,日本代表团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