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进复旦
1952年,正好是全国院系调整后第一年招生,这一年复旦历史系招了40多个人,过去一届只有十几个人,有一届在重庆只招了1个学生。这一年进复旦历史系,很幸运。院系调整后很多大学历史院系的老师都被并到复旦来了,当时讲历史系有八大教授[2],他们中除了周谷城原来在复旦,其他都是这个时候来的。全国都很羡慕我们历史系。
我1952年进了复旦大学,住在第六宿舍,那时叫淞庄宿舍。复旦从重庆搬回来后,把重庆时期的很多名字都带回来了。我们宿舍住六个人,有的宿舍有住十二个人的,宿舍里很挤很挤。那时写东西都要在教室里写,寝室里没法写。那时很艰难,宿舍的木头床都是臭虫啊!你恐怕还没碰到过,很小很扁的虫。所以每个星期天,我们就把木头拆下来,用开水来杀虫。解放初有很多臭虫,一直到60年代才消灭。当时用敌敌畏,抗战后美国人带来了敌敌畏,但是主要还是用开水泡。臭虫南京最多,当时南京是国民党的首都,臭虫就被称为南京虫,你们可能没听说过。
1952年我到上海来读大学,还是很兴奋的。那时解放初期,确实国家想建设,需要人才,当时人们很喜欢工科,但是对其他科也很重视。那时上大学非但不要钱,还发给你饭钱,还有3块钱的零用钱。当然还是比较艰苦的,但是学费、饭钱解决了,还有零用钱,所以我们是比较开心的。我进了学校大概一年就长胖了不少。
进学校第一学期,一年级,1952年10月,我记得有一天晚上我睡得很晚,第二天起来同学跟我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件大事情,你知道吗?”我说不知道,他说整个宿舍都起来了。原来是抓“托派”——托洛茨基派。中国共产党当时讲陈独秀入党以后是“托派”,现在平反了。那时在大学生里面也抓“托派”,大家都起来了,我没有起来。那时候没有心思,睡眠也好。
我记得1952年后复旦大发展,师生人数增加很多,以前我们复旦大学大概有1000人,一下子就涨到几千人了。图书馆太小了,那时候临时搭了个草棚,教室不够用,我们就在草棚里上课。但那时感觉还挺愉快的!那时学习苏联,除了外文系的英语组外,其他一律都学俄语。不过和大家不太一样,我对俄语还蛮有兴趣的。
那时提倡全面学习苏联,做法荒唐到什么程度呢?学苏联上课,上午上课时间很长,吃中饭很迟,苏联中午一点多钟才吃饭,我们也这样安排,中国学生吃不消,但是又不改。没有办法,到了十一点、十二点时,一个人发一个面包,吃了再上课,直到一点多钟才下课。所以这就是片面教条主义,很傻的,好像这样才是诚心诚意学苏联。课程当然也是把苏联那套搬过来。但总的来讲是重视学生,我们大部分学生是比较努力的。不过我最初上了第一个学期的课,就觉得没意思,历史的两门课主要是古代史,我不太感兴趣,成绩当然也不怎么样。当时我们是5分制,我一年级有几个3分,到二年级后我对世界史感兴趣,就是4分、5分了。
我们读书时还有文艺活动,下午4点半以后每天都要强制参加文艺活动,特别要组织大家跳交谊舞。当时我们学校都有文艺委员,文艺委员要保证教会每一个同学跳交谊舞,没有舞厅的话就在饭厅里跳。我们还有各种乐团,有唱戏的,有唱歌的,搞得蛮活跃的。但是我不太活跃,有点懒,就喜欢唱歌。学校规定我们四点半以后一定要去活动,不能看书,我们有一个很大的音乐欣赏会,在礼堂里面有人讲解西方古典乐,这是我很感兴趣的。我后来是加入了合唱团。我留校工作后一直参加复旦的教职工合唱团,退休后也在参加。
大学里,我当了三年半班长。到了二年级以后我读书就比较用功了,而且喜欢世界史,所以我学俄语学得很努力。当时学校老师讲得不是很清楚,我就自己花钱,到淮海路找了一个白俄的俄语老师,他是一个哥萨克军官,妻子是中国人。教一次要两块钱,我当时没什么钱,姐姐给了我十几块,学了两个月就没再学了。所以我现在俄语讲得不行,看书可以,现在只能说几句简单的。我们当时是急于求成,速成的,把基本的俄语学了,马上就学历史。所以我会的历史的词汇比较多,生活的词汇比较少。我现在总结我们中国的外语教育,就是急功近利。学外语不能急于求成,要打好基础,另外一定要读文艺作品,不能搞历史就只看历史。
那时我为什么学俄语呢?一是强制要学,二是有很多俄语的书很便宜,还有俄语的杂志。有一些苏联的专家会来讲课,我毕业后当助教,要到华东师大去听课,因为有个苏联的专家在师大待着,每个星期会讲课,全上海年轻的史学教师都去听。另外当时有很多俄国的历史书,很便宜,而英美的书很少。后来我工作后当助教,60年代我们和苏联的关系变差了,俄文的书就少了,英美的书反而来得多了。但是我英文没有上过课,就是旁听的,还有靠中学的基础,能看英国、美国来的杂志。
我有个兴趣就是外交史,后来我选了个专业就是国际关系史,它偏重政治。在班里我是对俄语学习最感兴趣的一个,我们很多同学都怕俄语,俄语比英语难学,发音也比英语难,有个卷舌音,很多人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