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研究可以大有所为
在“文化大革命”之前,我对研究社会科学没有信心,好像研究社会科学没有什么作用,仅仅是上面要什么,就研究什么,就写什么,对整个经济推动根本是没有作用的。而在“文化大革命”以后,这种情况大为改变。研究工作,就要寻找真正的规律。规律是世界同一的。有些东西,不管什么制度,都是同一的。所谓规律,我们过去叫做“天”,过去提出来的,叫“人定胜天”,特别是“大跃进”时期,意识形态挂帅,怎么想就有什么结果,所谓“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你要想亩产一万斤,只要想得到就做得到,这是不可能的。这个人,不可能违背规律。古代没有“规律”这两个字,就是“天”。所谓“人定胜天”,其实人胜不过“天”的,胜不过规律的,胜不过这个大自然运行的规律的。你只有适应它的规律,才能发展得比较好。逆了规律,可能一时间好像是你胜过它了,但终究要受到惩罚的。现在为什么有生态问题呢?就是你逆了自然规律、自然中平衡的规律,你打破了,被你人为打破了;打破得厉害,你就倒霉,就受到惩罚了,老天爷要教训你了。“人定胜天”是不可能的,人只能依着自然界的规律来发展。
我们这个社会研究工作,要把自然界的规律研究和社会规律研究相结合,才能找到真理。所以我觉得,现在搞社会研究,还是有作用的。
我还有个体会,像我们这种学科,一方面要有多方面的知识,那个知识,自己不可能都是亲身经历的,要看文献资料,多阅读。另外一方面,像我们这个学科,还不能够不进行调查研究。因为有些东西,你要发现人家没有发现到的东西。看文献,都是人家已经讲过的东西,看文献再多,结果也只是把人家各方面讲的,把它或综合或比较,只能够做到这一点,人家没有讲到的东西、没有看到的东西,你就没有办法发言,自己不能够拍脑袋想出来。因此,像我们这种学科,调查研究是很重要的。你不调查研究,就搞不出什么东西。而调查研究,你又不能够主观设计,心想一定要把这个东西搞出来,结果就可能是错误的。所以调查研究要深入到各方各面,要客观真实,不能够我想调查这个就只调查这个。比方说,我在市委工作阶段也搞调查的,但那种调查是各取所需。我要的东西,我去拿来;不要的东西,我都扔掉了。这是不科学的。这和调查研究的设计相当有关系。在调查研究中,反面意见不能够轻视,或者是删掉,有反面的东西出现的时候,要特别多加思考,从反面深入下去,有些东西就有可能挖掘出来。
潘纪一与访谈者
所以我这几年的工作体会,阅读看书要多方面,特别是人口研究,只看人口学的书,不解决问题。因为人口学跟各方面都有关系,跟历史也有关系的。过去的人口到底怎么发展、怎样转移的,都跟历史有关系,葛剑雄教授在这方面研究很有成就的;跟地理也有关系,人口迁移,地理环境重要。所以,研究不能局限于一个方面,面要广,关注的面越广,越能够推动、促使你对本科学更深的了解。所以,一个学科不是绝对孤立的,都是相互关系的。
还有个体会,就是说,我们研究文科的人,文笔一定要清楚,文笔要流畅。你假使文笔不清楚,你自己认为懂的,人家看不懂,或者看了之后要误解的,你千万不要拿出去。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个体会。搞文科的人,你一支笔拿不起来,这是很危险的,或者说,将来成就不大的。所以我劝你们本科学生啊,要练笔,要写东西。写东西呢,你要争取发表。因为你自己写了一篇东西出来,请导师看一下,导师到底有没有时间看我不知道,仔细不仔细不知道。你请人家看,请编辑看,编辑他为了工作,一定要对你的文章仔细看的,才能决定要不要、值不值得发表。编辑部看到你没有名气,把它直接一扔,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的。所以我觉得学文科,随便你学什么文科,假使笔头不行,总搞不出来的。因为即使你有很好的意见,但表达不出来,人家不能够领会你这个思想也没用,对不对?
另外,要通晓中国文化,从古到今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不管你研究什么学科,中国文化对我们个人一生、对整个社会有相当大的关系。而现在外表新的东西太多了。像中国字、中国画,这种东西对我们调养精神,对我们的研究也有关系。不知道你们毛笔字会不会写,现在都是电脑了。这些中国传统文化,对我们一个人的成长、对我们的发展,都有相当关系。
【注释】
[1]李铁民(1906—1970),湖北应城人。192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7年毕业于上海持志大学政治系后被派到苏联,进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学习期间,被王明开除党籍。1930年毕业回国后,受组织派遣,先在南京警备所秘密联络士兵策反未果,后又进入上海电话公司组织赤色工会酝酿罢工,又遭破坏失败。1933年被捕,监禁半年后,伺机脱逃,潜回原籍,匿居年余。后参加李济深、陈铭枢组织的中华民族革命大同盟,进行抗日反蒋活动。1936年3月,因内奸告密,再次被捕,被判处无期徒刑。抗日战争爆发后,由中共驻南京办事处保释出狱,并跟随叶挺至汉口组建新四军军部。不久,转到郭沫若领导的政治部工作,后又到国民党军训部军事编译处,编译俄国军事书籍。1943年在重庆,经邵力子介绍,进国民党中央设计局任专员。曾利用工作之便,为中共重庆办事处提供资料。抗日战争胜利后,随迁南京。后经引荐至大夏大学任教。上海解放后,参加上海市工商联筹备工作,任调研处主任。1949年11月调复旦大学,先后任经济研究所副所长、副教务长和经济系主任。1956年6月重新入党。1960年出任复旦大学副校长。“文革”中遭批斗“审查”,1970年自杀身亡。
[2]潘纪一:《大隆机器厂提高劳动生产率调查》,《解放》1963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