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

我的老师

宋、李:那叶老师您当年的外语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叶:外语我并不好,但是比起我同辈的还是可以的。外语不好是因为我们那个中学的外语程度不好。到北大以后呢,我自己念了,我不是说去听了卞之琳、朱光潜的一些课吗?所以比起我的同辈们,我的外语还是可以的。但是我是哑巴英语,可以看看,我拿我自己打分,我说英语成绩如果100分计的话,我只有22、23分,为什么这样说呢?口语、笔试各占50分,笔试呢,只能翻译,翻呢只能英翻汉,英我看得懂了,汉语我表达得出来了,汉翻英就不行了,我的英语就拿不出去了,百分之二十五当中的百分之二十二三分,所以我的英语并不好。

宋、李:您的英语在您的同龄人中还是很好的,毕竟没有留学的经历。

叶:我跟他们开玩笑说,我要是二十几岁,准搞个洋博士回来。

宋、李:在你们的家庭里面,出了很多的大学教授,在你们的家庭里面除了读书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教育呢?比如一起看书、讨论时政这样的习惯、家庭风气?

叶:大家庭里就很少了,因为哥哥们都在外头,只有老三寒暑假回来,就是念医学的这个,他跟我是玩得很好,我比他小几岁,他今年92岁,身体还可以。时政?当时国民党的时政有什么好谈的,就是骂骂人啦。

宋、李:在您的求学经历中,哪一个老师对您的影响比较大一点?

叶:当然是教我古文的两个,可惜都已经作古了,一个叫陈璧山,一个翁鹤年[2],我首先感谢他们。中学时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怀念的老师了。中学有一个数学老师,叫杨玉生,还有梁达,还有缪瑞莲也很好,缪是教生物的,这些人给我的印象都不错的,书教得好,人品也好。

在大学里头,当时法律系并不是北大的强项,但是也有一些好教师,我觉得最好的是一个姓刘的老师,他是常州人,每天来上课穿一件长袍,开口就说“我向各位报告”,课讲得非常有条理。可惜的就是北京沦陷的时候他没有南下,在北平大学继续教书,这么一来解放后就受到影响了,在学校里没有地位。抗战时留在北京也不能说是污点,人家又不是汉奸,又没有发表过什么反动言论,就是不问政治罢了。我觉得他教得最好,他教我们民法总则还有物权法,都是他教的。还有蔡枢衡[3],教刑法,这个是名家,他写了不少东西。还有费青[4],他是教国际法的,教得不错。芮沐[5]呢,解放以后名气很大,到了后来名气很大很大,但我觉得他不怎么样,一般。

解放以后在北大有个好处,就是听了很多报告,这些报告都是由鼎鼎有名的大名人作的,像陈毅、周扬等。还有王明,就是那个犯第三次左倾路线的,他是全国法制委员会主任,负责起草《婚姻法》,一口气讲了四个小时。他很聪明,古今中外的故事旁征博引,讲的故事我一个也不记得了,他如果当教授的话一定是个好教授,可惜犯了路线错误。

郭沫若也给我们讲过,好些大名人都给我们讲过课,都在民主广场举行。我记得郭沫若很机智,有一次讲到蒋介石的时候他不小心把茶杯敲碎了。他马上就说:“对蒋介石,就要像这样,把他砸烂。”下面的听众纷纷鼓掌。

解放以后法学遇上“新法能否继承旧法”的问题,这是个学术问题。《六法全书》里头《民法》、《商法》里蕴含的阶级性比较少,应该说将旧法加以改造可以继承在新法中。可惜解放后,法律系的一些旧教授没有一个上台主持事务的,都被安排到图书馆里打杂去了。这些人的外语能力都比较好,如果能够好好地改造,一定能有所作为的。

宋、李:在您的老师中,您最欣赏老师身上的哪一种气质?

叶:比较开放的,敢于表达心里话的,能够接近同学的。张志让[6],解放之初的复旦大学校长,我对这位先生的印象也非常好,不久他调到北京当了最高人民法院的副院长。他给我们上《宪法》课,上得非常好,他是留英的,有英国绅士的派头。张先生坐着一辆破车来上课,北京的冬天那么冷,教室里供暖不足,但他给我们上课时,总是把大衣脱掉,穿笔挺的西服,挺着冷风给我们上课,直到下课才穿上大衣。

吴恩裕[7]是教政治思想史的,上课时就拿着卡片,看看讲讲,他对时政很有看法,也很能讲。后来我上课时,也不太看讲稿,在家里备好讲稿后,只带大纲去上课。我不喜欢照本宣科的老师,这样的老师过去没有,照着讲稿念的老师在北大没有,在人大有一两个,在华政就太多了。不过,我也不喜欢上课开无轨电车的,特别是给本科生上课,一定要有条理,把最基本的东西浓缩地交给学生,给研究生教课就可以用漫谈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