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哲学系的成长

复旦哲学系的成长

王:刘老师您从人大毕业之后为什么会来到复旦哲学系呢?当时复旦哲学系是什么样的情况?

刘:主要原因就是我不喜欢人大的气氛,人大官本位的气氛太浓,什么事都是按级别。那时候我有一个理由,我有关节炎,到南方去好一点。于是我自己写信给教育部,后来人大知道以后把我批了一顿,“你在这里就要开始工作了,怎么能不经组织同意,自己就向教育部写报告?”因为这个把我批了一顿。但这个时候已经晚了,教育部已经批准了,我当时说要么到中山,要么到复旦。中山大学的杨荣国先生我认识,复旦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但后来我选了复旦。刚解放时,就留了一个北京大学哲学系,其他大学的哲学系统统停办解散,一些名教授要么到了北大,要么就改行了,这个是1953年的事。1956年,又办了三家哲学系:人大、复旦、武大。后来1957、1958年,中山、厦门、吉林慢慢地办了起来。复旦哲学系是当时最早成立的三家之一。武大原来就有哲学系,解放以后把武大哲学系的老师都调到北大去了,他们再重新开设哲学系比较容易,把原来武汉大学的教授统统要了回来。不回来的就换,比如说像洪谦,北大无论如何不肯放,就换了一位年轻一点的老师过来。

复旦原来没有哲学系,那怎么办呢?陈珪如先生是北大的,全增嘏先生是清华的。严北溟先生没有任何学历,他是自学成才,国民党时期考上了国民党的县长,后来由于他太能干,各党派都在争取他,他就游离于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后来是他自己主动不当县长了,本来事情是这样的,但后来反右、反资产阶级学术权威时照反不误。他在国民党时代地位很高,受到过周恩来、董必武的接见,同时也受到过蒋介石的接见,蒋介石对他也很好。解放初期,他在董必武的介绍下,进入复旦大学经济系做教授,后来转入哲学系。应当说,这位老先生遇到的磨难更多一点。

复旦哲学系当时比较小。胡曲园是系主任兼马列教研室主任。全增嘏是清华留美的学生,在哈佛还没有读完他就回来了,他的外文非常好,在中国找一个他这么好外文的很难。他做过国民政府的“立法委员”,相当于我们现在人大常委会委员,当时“立法委员”不多的,但是他这个人一直都是书呆子,“立法委员”是干什么的,他根本不管的。后来“文革”的时候批斗他,批来批去,找不出任何材料来批他。他就是这么个人,闭门做学问,不管世间这些政治。他是1984年去世的,是复旦哲学系元老里第一位去世的,后来是陈珪如、胡曲园、严北溟,大概是这么个次序。他们这些人对哲学系究竟有多大的贡献,这就需要历史去评价了。按照现在的原则和要求,他们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当时刚刚办起来,百废待兴,他们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很不容易了。

80年代评博导的时候,我们复旦哲学系有五位老前辈,其中王蘧常[11]先生和陈珪如先生就没有通过。王蘧常先生字写得很好,被人称为当代王羲之,他原在中文系,1960年代初才转到哲学系。因有严重心脏病,他平日不到学校来,当时系里的教师大都不认识他。我来复旦以后就参加编《辞海》,王蘧常曾到《辞海》编辑部去过,我在那里碰到过他,就认识了。因为他没有哲学论文著作,他申请评博士生导师时我也在场,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陈珪如[12]先生也是因为没有专著,也没有通过,但陈先生在科技哲学界名望很高,她和艾思奇是同时代的,1930年代他们在上海一起活动过,那么一个老资格的人不给她通过,我感到很遗憾,但是没有办法。到后来,有一级学科博士点的单位可以自己评,自己评就不受限制了,这样很多人就通过了,真正比较松的,还是到1995年以后。

王:自1961年您进入复旦哲学系以来,至今已有将近五十年,现在的哲学系和当时相比,有什么变化?

刘:那不可同日而语,当时就那么几个人,西方哲学有声望的就只有全增嘏先生,但他也有局限性的,他本来是在斯坦福和哈佛读哲学,有很高的哲学素养,但回国后因种种原因他不得不改行,所以留下来的成果并不是很多。胡曲园先生和陈珪如先生虽然早在1930年代即已和艾思奇等人在上海从事哲学研究,但他们同时还教其他许多课程,并不是专业的哲学家。严北溟、王蘧常甚至未研究过哲学。在中青年教师中,只有马兵[13]是科班出身,我算半科班出身,其余教师都是由经济、法律、中文系等转来的,因此就师资力量说,我们不仅不如北大,也比人大、武大逊色。现在的师资力量比当时要强多了。不管是马哲、西哲、逻辑学、伦理学都发展得不错。复旦哲学系和北大、人大同属三个重点一级学科,谁排在前面,谁排在后面,很难讲。我们有些方面比较好,年轻人比较多,尤其是西哲,北大过去很占优势,毕竟过去的那些老头全在他们那里,有这个先天条件。人大这些年不景气,本来人大的马哲在全国占统治地位,但是这些年他们内部矛盾比较多,有些人走了,这样就相对比较弱了,比复旦要稍微差一点。但这两年也很难说,因为他们在各个地方挖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人才,加强马哲的力量。马哲在人大一直都是传统的强项,但现在搞得连复旦都排到它前面,所以他们现在想办法维护过去的地位。人大的西哲明显比我们差,在伦理、逻辑等方面比我们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