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大学的学运领袖
我是广东人,父母是清末民初最早的一批留学生,他们比较赞成我进教会大学,因为教会大学的西方文化教育比较好,所以我开始进的是广州岭南大学,岭南大学后来成了中山大学。我选的专业是社会学,因为我母亲当时在基督教青年会做福利事业,我对这个印象很深,觉得这项工作很重要,所以我就选了社会学。在岭南大学读了一年以后,抗战胜利了,整个中国的环境是国共斗争日益激烈,当时我们脑子里就整天思考一个问题:中国向何处去?每个青年学子都有这样的思考。当时有三个主要党派,一个是共产党,要搞共产主义;一个是国民党,要维持三民主义;还有一个就是民盟,要走“第三条道路”。当时我们学生受政治影响很大,一边读书,一边到外面看报纸,一天到晚发表见解。当时广州的报纸很多,而且靠近香港,所以外面很多消息经常传到广州。国家现在到底要怎么办?这是一个大问号。为此我就转到政治系去了,但是在岭南大学不叫政治系,而叫历史政治系,历史学、政治学两方面的课程都有。我的选择没错,到政治系后读得很好。
在岭南大学我已经参加学生运动,当时因为我们学校的校车司机、售票员被国民党兵打伤差点死掉[1],所以我们要抗议,搞了一次罢课游行,但当时岭南大学是不许罢课的,罢课是不得了的大事情。当时国民党行辕公署就把我们叫了去,说你们罢课在广东历史上闻所未闻,不准我们罢课。我们说不行,你们打伤我们这些人,最后对方因为怕学生运动,就赔偿并且登报道歉,最后事态平息了。但过了几个月,广州又起了一次游行[2]。所以我在岭南大学,是一边读书,一边参加学生运动,但后来我就感觉到,岭南大学在南方,但革命圣地延安是在北方,我有个中学同学在燕京大学就读,我跟他有通信,他说北平的学生运动比其他地方更蓬勃一些,我想我就干脆转学去那边。中途经过上海,结果碰到一个岭南大学的老同学,他们很多都转到上海来了,他说你就干脆留在这里好了,于是我便留在上海,进了沪江大学政治系。
学校教育带给我们什么影响?第一,岭南大学作为教会大学,它的校训是:教育英才,服务社会。毕业以后要服务社会,这对我们影响很大。沪江大学的校训是信、义、勤、爱,信是信念的信,义是正义的义,勤是勤劳勇敢的勤,爱就是爱人。反复强调要爱人,用爱来挽救人,对我们学生而言,这一点影响很深。第二,教会大学比较自由民主。比如我们校内可以转系,我可以从社会学系转到政治系;又如我们是学分制,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情况,如果四年没读完可以读五年,甚至可以读六年;还有我们可以试读,你上这门课,觉得不大好,两个礼拜内你可以改选另外一门课。我大学一年级时,因为规定文科生要修一门理科课程,于是我一开始选了生物,可是我觉得生物不怎么好学,都是要死记硬背的,字母很长,记都记不住,而且没什么推理。我就想转学化学,所以上了两个礼拜的生物课就不上了,我跑去听化学,觉得很好,我就转学化学了。第三,教会大学比较注意体育,班级之间、学校之间赛球,赛得很激烈。所以这几个方面对我们后来都有影响。
岭南大学政治系有一位金应熙[3]老师是从香港大学毕业的,英文非常好,很有水平。他给我们上中国政治思想史课,这个课对我影响很大,他讲王安石变法、商鞅变法,改革是什么样子的,紧扣当时的社会环境。他当时是讲师,比我们年长不到十岁,比较平易近人,大家都说他是亦师亦友,既是老师,又是朋友。他人非常好,可惜前几年过世了。
等我在沪江大学就读时,师生关系也非常地密切,政治系蔡尚思[4]老师人品学问都很好,我经常到他家里聊天,有次我生病了,他来看我,还烧菜给我吃。当时他上的是“中国思想史”课,并写了一本《中国传统思想总批判》[5],他对我的教育帮助比较大。我在沪江大学读了一年半就毕业留校工作了,因为当时新中国刚刚建立,党员很少,所以毕业分配时我就留校工作,当了助教,担任政治课老师,开了两门课程——“社会发展史”和“新民主主义论”。当时蔡先生是副校长,但当时不叫副校长,叫校务委员会副主任,我那时候是校务委员会的秘书,所以我跟他接触很多。当时刚刚解放,教授里面,有的人思想能够接受新事物,有的人却不能接受,所以矛盾就很多,蔡先生人很好,一直在学校里做协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