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门”人生
我的人生就是所谓“两门”,一般的人有“三门”,而我除了学校还是学校,出了家门就是校门,所以我的人生经历是比较简单的,没有什么传奇的事,很平淡,实际上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在念初中的时候——我很早就念初中了,1938年就念初中了,那时候虚岁才12岁,周岁10岁多一些,我就以同等学力考上我们那个初中。初中念的时候太累了,因为当时家里很穷,我父亲在当职员,当录事,就是抄写员。他白天抄写完不成任务,晚上就带回来我给他抄,我字写得还可以,所以我就帮他干活,每天晚上搞到十一二点,一早起来又要读书。可能是太累了,所以就得了疟疾,这是传染病啊,打摆子,我还是恶性疟疾,没办法,就只好休学了。休学了两年,实际养病也就是半年的时间,另外那一年半,是我父亲不让我上初中了,因为当时初中在乡下。日本人的飞机老炸城里,初中就搬到乡下去了,我读的时候还在城里,到了我想上学的时候,已经搬到乡下去了,我身体不好,乡下绝对不能去。我父亲就让我跟一个清朝的举人,先是跟一个举人,后来那个举人死了,就跟个拔贡,当时举人、拔贡[1]是不得了的啊,在我们家乡就只有一两个,所以我的文言文还可以。我就是用文言文写作,四书是全部读完了,五经就是《易经》没有读,那个老师说《易经》你就不要读了,太早了,你读不懂,我现在来看呢,还是读不懂,确实太难了,就是念那些老东西,念《古文观止》,所以现在所谓的国学还有些根底。因此我搞中国法制史的话,比较得心应手,那一直下来就是搞中国法律史和中国法律思想史,就搞这两个东西。
我高中毕业以后,当时是解放前,像北京、上海一些名校,就只有在上海有招生,在福州没有招生,我是福州人。当时是1947年,我就从福州坐轮船到上海来考大学。当时因为没有把握,那时考取率很低,只有百分之三四,历届还有没考上的,所以我想多押几“宝”吧,既然到上海是来专门为考学嘛,就多考几个学校,所以我就报了几个学校,结果就考上了复旦、中山、厦门,还有北大,考上了四所学校。后来比较一下,感觉北大最好,所以我就上北京了。
后来我在北大1951年毕业,1953年从人大毕业,当时是保送的,保送了十几个人进人大念研究生。人大毕业以后,就调到上海来,进入华东政法学院,一直待到“文化大革命”,到了1972年,才转入复旦。当时是上海高校的调整,张春桥说“大整大变”,我就调到了复旦。当时还没有法律系,就在国际政治系,在编译组搞翻译,但是也是“拉个黄牛当马骑”,我们又不是外语系出身的,当然英语看看还是可以的,翻译的东西后来出了几本书,当时是用集体名义出版的,但最后是由我统校的。
后来1981年,法律系独立出来,成立法律系,以后我就在法律系一直搞中国法制史研究。我在人大学的专业是法理,法史是我的第二专业。到上海以后,法理有人教了,可法史没有人教,我就教法史。先是教外法史,在华东政法我一直教外法史,后来到复旦以后呢,就让我挑,是搞外法史还是中法史,那我说让我挑的话,我就还教中法史。为什么呢?因为我对中国的文史很感兴趣,要搞法史是很难的,你要是搞外法史呢,非得在那个地方住上个十年八年的,最少也得三五年,不但要精通那边的语言,还要知道那边的风土人情,对当地的文化传统你才有切身的体会。对外国的体会我是没有的,但对中国我是有切身的体会的。
要是华东政法、北大、人大这些学校比较起来呢,当时我最向往的还是北大,我觉得北大还是比复旦强一点,尽管北大的法律系也不太强,真正的强项还是文史哲,这跟复旦一样,复旦的法律系也不是很强的,文史哲都是比我们法律系要强的。这三个学校比较起来呢,北大,我当时就是喜欢它的那个风气,我当时考进去的时候是胡适做校长,那真叫所谓自由的风气,要求独立的思想,很散漫,学生只要书读得好就可以,别的都不管,课余的时间很多,所以我在北大就旁听了很多名家的课,像朱光潜,还有翻译家卞之琳的课。但是我说这些都是解放前,解放后呢,就是一个模子,都一样了,但是比较起来,北大还是比复旦要强一些的。复旦应该说是在综合性大学中在南方是属于最好的,但是可惜的是复旦最强的系也不是法学,这个也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