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人工合成胰岛素

尝试人工合成胰岛素

迪、常:您能回忆一下当初参与人工合成胰岛素项目的过程吗?

李:1958年“大跃进”以后,毛主席就提出来要研究几大起源,其中一个就是生命起源。生命起源当时怎么入手去研究?当时就是由恩格斯想到蛋白体是生命存在最基本的东西,我们合成一个蛋白体,那不就是合成生命了嘛,来研究生命怎么起源不是很好的一个办法吗?当时“大跃进”不是敢讲敢说嘛,我们专业也刚刚成立,所以就画了一幅漫画,画了一个试管,试管里面一个箭头跑出来一个婴儿。试管里面能合成一个生命,生命就代表一个胖胖的小孩。毛泽东去参观这个展览会,就很称赞,最后就开始把这个项目搞起来了。北大、复旦、科学院生化所、科学院有机所四方合作,大家一起分工来搞,当时我们的确不知道怎么搞,我们都是刚刚转过去的,实际上就是用化学的办法来合成蛋白质,当时选择最简单的蛋白质,因为这个蛋白质的结构搞清楚了,就是胰岛素。为了特地搞这个,就把我从北大调回来了,我那边还没有完全结束,只学了一年多,就回来了。

迪、常:是1959年到1961年是吗?

李:对,对。回来以后就在搞这个工作。一开始,的确我们这些人还是基础不够,另外就是科学研究以前也没好好搞过,以前都是研究鸟类,形态分类这些东西,真正这个工作那时才刚刚学了一点,搞这么大一个项目还是没经验,尽管我们是大家分开各搞一段,然后总体再合成胰岛素。这个东西搞起来大量地用学生,学生24个小时都不休息的。我作为这个项目负责人基本上也不太睡觉的,都在实验室打打瞌睡就算了,的确是不容易。一方面是没经验,另一方面我们的科学态度很成问题。因为胰岛素的合成一步一步很复杂,它是各种不同的氨基酸组成的,每合成一步都有一个很复杂的步骤。当时头脑发热,没有那么严谨的科学态度,冲上去再说,接上去再讲,没有每一步很细致的分析,两个氨基酸合成变成二肽,二肽变成三肽,再进行分析,我们这些分析都没做,接上去再讲。很快我们就完成了,“大跃进”嘛。我们也没经验,那么这次合成很快就上报我们这部分完成了,学校一听我们这么快能完成,当然很高兴了。

当时胰岛素是打“中国牌”的,因为是北京、上海地区高校、科学院大家合作搞的。复旦当时也是头脑发热,很想搞个“复旦牌”,既然我们这个片段这么快能完成,为什么我们要和别人合作,我们自己独立搞好了,的确是领导和我们自己都有些头脑发热,最后搞了“复旦牌”。因为要搞“复旦牌”,党委就规定我们实验室要保密,不许和科学院交流。而科学院的人都是我们的老师呀,原来系主任也是科学院的来担任的,就不仅不准他们进实验室,还不准他们进校门,就搞得关系很紧张。最后报是报了,实际上科学上是站不住的,没有研究的分析数据,过程都没有。后来,科学院一看我们搞,也急了。我们搞到第二个星期就筋疲力尽了,做不下去了,钱也没有了。当时领导就讲,我把我的军大衣卖掉也要把这个项目支持下去,那么大的决心,但是还是支持不下去。另外,我们要靠学生的,而学生要毕业,也没有办法支持下去,所以我们只能作为一个教训。但最后我们国家的胰岛素试验是成功了,差一点就得到诺贝尔奖了。

迪、常:您当年在复旦求学时,有没有什么特别有趣的或者印象深刻的事情?

李:那个时候我们有门课叫“比较解剖学”,就是从低等动物学解剖做起,一直做到高等动物,做到人。比较解剖,要观察骨骼器官系统进化的过程。这也是医学的一个很重要的基础。这个解剖课程最难的是骨骼,骨骼系统中最复杂的骨骼是鱼。当时怎么来记住鱼的骨头呢?老师在黑板上画图,一块一块讲各个骨头叫什么名字,非常复杂,我就头昏脑胀。后来怎么办呢?那时候学生吃饭是不要钱的,伙食费是国家给的,我们吃饭的时候就专门去抢那个鱼头,一块鱼头摆在台子上面,这块骨头叫什么,那块叫什么,大概是这么学的,这样学的印象非常深刻。鱼的头骨搞清楚了,到学习人的头骨、骨骼时就很简单了。学习人的骨骼时,我们就把骷髅头和骨头搬到宿舍里(哈哈),就很容易就记住了。

我们读书的时候,都是经常到老师家里面去的。谈先生家里,他夫人、小孩我们都很熟悉的。那时候学生少,师生之间关系就更紧密一点,学生到老师家里面和老师聊聊天、问问题,都很习惯。那时候我们做动物学实验,要做解剖,做鱼的解剖,我们把鲫鱼解剖以后又没有用药水,这个鱼完全可以吃的。我们就一起跟老师讲,“这个鱼给我们了”。老师问,“你们拿去怎么办?”我们讲:“到你家里面来烧。”(哈哈)平常都很随便,大家都很亲密,平时的沟通很重要。我记得当时带我们实验的一个女老师,我们到她家里去烧鱼,烧完以后我去刷锅子,就闹大笑话了。她灶台旁边放一个痰盂罐,里面有一个刷子,我就拿他来刷锅子。她过来看到以后闷头大笑,笑了也不肯讲。那时候的师生关系,就是和朋友一样,没有什么隔阂(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