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山歌

(二)山歌

1.概述

山歌多在户外演唱,其曲调往往高亢、嘹亮,节奏自由、悠长,是劳动人民用以自由抒发感情的民歌种类。

传统山歌中最常见的内容是对爱情的讴歌和对苦难生活的倾诉。山歌的歌词多为即兴创作,其中纯朴的感情、大胆的想象和巧妙的比喻,生动鲜活,真挚感人。例如一首湖南桑植山歌唱道:“韭菜开花细绒绒,有心恋郎不怕穷;只要二人情意好,冷水泡茶慢慢浓”,将穷苦夫妻间质朴、深厚的情意描写得细腻生动,入情入理。再比如一首甘肃花儿唱道:“我送阿哥到黄河沿,眼看着上了渡船;哭下的眼泪调成面,给阿哥烙上些盘缠。”因离别而伤心哭泣,眼泪多得可以和面做成干粮给远行的爱人带在路上吃。这比喻如此夸张又真实感人,像这样精彩而动人的诗句,只有在民歌特别是山歌中才能看得到。

与这些优美的唱词相结合的,是充满了激情的山歌曲调。山歌往往在音乐的一开始处便出现全曲的最高音,酣畅淋漓地宣泄着郁积已久的强烈感情。在高音区,山歌还常常会有自由的延长音,使高亢嘹亮的歌调长久地环绕在山间或旷野的上空,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有的山歌因音域较高而使用假声或真假声结合的歌唱方法。

2.山歌的种类

山歌又可以分为一般山歌、田秧山歌和放牧山歌三类。

(1)一般山歌

一般山歌在我国汉族地区分布甚广,许多地区的山歌有自己民间的称谓,例如陕北的“信天游”,山西的“山曲”,内蒙古的“爬山调”,青海、甘肃的“花儿”、“少年”,湖北的“赶五句”,四川的“晨歌”,安徽的“慢赶车”、“挣颈红”等等。在我国南方还有许多没有特定称谓的山歌,人们常冠以地名而称之,例如兴国山歌、柳州山歌、温州山歌等。华北和东北地区山歌不多。

1)信天游

信天游又叫“顺天游”,主要流行在陕西北部和与之接壤的宁夏及甘肃的东部、山西西部,以及内蒙古西南地区。它的音乐由上、下句乐段构成,唱词字数虽无严格规定,但往往比较对称,多以七字为一句。除个别处之外,信天游基本使用真声歌唱。

信天游的歌词,上句常常使用“比”、“兴”的手法,展开意境和想象,下句则是比较具体的叙事或抒情。“比”、“兴”是我国古代诗歌中经常使用的两种创作方法。所谓“比”,即比喻,“以彼物比此物”;所谓“兴”,即寄托,“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辞”(宋· 朱熹《诗集传》)。信天游的歌词,常常以上句的“比”、“兴”,引出或映衬下句的具体诉说。与歌词的特征相配合,信天游的曲调往往上句比较开放,音区较高,音域的跨度也比较大,富于激情。而且,高亢嘹亮、音域宽广的上句往往分割成两个乐节,既为音高在这样大幅度的运动过程中再一次积聚力量,同时也更加富于层次的铺垫;下句则往往是收拢性的。旋律曲折下行,表现出叙事性或感叹性的特点。在歌词中,上句是渲染,是制造气氛,是充满了激情的、诗情画意的描写,因此用激动的,音区较高、音域较宽的旋律来烘托;下句歌词由诗情画意的渲染转到对具体事物的叙述,由虚转到实,曲调也就由高转低,旋律下行,是激情宣泄之后的感慨。

传统信天游,主要唱的是诉苦或爱情的内容,例如著名的《蓝花花》和《脚夫调》等。《脚夫调》的音调具有西北地区汉族民歌的鲜明特征——音高的进行多排列为连续的两个四度音程,音域比较宽广:

例1[3]

脚夫调

(信天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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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夫调》的上句唱词使用了“兴”的手法,以红彤彤的太阳,来反衬脚夫的苦难命运。上句的曲调由一个上行的双四度音程和一个下行的双四度音程组成,句尾落在do上,是开放性的结构;下句也是由一个上行的双四度音程和一个下行的双四度音程构成,但它的音域跨度比上句稍窄,结束音为调式主音sol,这与上句落音do构成了四度的对应关系,是收拢性结构。这支信天游曲调的主要音符只有3个:sol、do、re,只是在结束音的前1 拍上,在先现的主音前后出现了la。la的出现,使直线下降的双四度曲调得到了缓冲,对只有3个主要音符的曲调作了一些调剂,使这支曲调的色彩丰富了一些,并具有稳定主音的作用。

陕北是国内战争时期的革命根据地,当地的老百姓很早就受到革命思想的影响,这在信天游中也有体现。例如《横山里下来些游击队》,它由两支传统信天游的曲调组合而成,头、尾是曲调A,中间是曲调B,二者都是徵调式,组合在一起很协调。所不同的是,曲调A的气息比较宽广,节奏自由悠长,带有强烈而集中的抒情特征,是典型的山歌体裁的信天游;曲调B节奏规整,句幅紧凑,叙事性比较强,是具有小调体裁特征的信天游曲调[4]

2)山曲

山曲主要流行在山西西北部的河曲、保德、偏关、五寨、宁武一带,以及陕西北部的府谷和神木。与信天游相似,山曲的乐段也是由上、下两个乐句构成。山曲的唱词一般为七字句,节拍以2拍为主,也有少数是figure_0054_0027figure_0054_0028拍的。常使用五声或六声的徵调式和商调式。歌唱时真、假嗓相结合。

山曲所流行的地区地处黄土高原,土壤疏松。平时干旱少雨,一旦下起雨来又会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过去这里的人民生活困苦,于是便出现了一种独特的逃荒方式—走西口。所谓“西口”,指的是山西与内蒙古之间古长城的关口。走西口,即晋北人渡黄河、出长城,到内蒙古去谋生。这里流传着一首歌谣:“河曲、保德州,十年九不收。男人跑口外,女人掏苦菜。”走西口的男人一般三、四月份离家,九、十月份还乡。有不少人因挣不下钱而长年流浪在外,几年才能回一次家。还有一些人,由于不堪困苦而绝命他乡。因此,每一个男人的每一次走西口,都是与亲人的一次生离死别。每年三、四月,当男人们集体离家去走西口时,黄河渡口边父母送子、妻子送夫,人数众多,其情凄楚。

山曲又被当地人称作“酸曲儿”,意思是它主要唱爱情内容。但该地区特殊的环境和状况,给山曲的爱情内容赋予了一个特定的题材、特定的情绪——山曲中有大量走西口的内容。不管是离家的男人,还是留在家中独自承受家庭重担的女人,都给山曲赋予了凄凉、忧愁和撕心裂肺般的悲伤。像《提起哥哥走西口》,唱的是一个不愿让男人走口外的女人无可奈何和难舍难分的心态。《人家都在你不在》,表现的是看见别人家的男人从口外回来,自己的男人却迟迟没有音信的女人焦急的情绪。而离家出走的男人,既要面对陌生土地上前途莫测的命运,又要忍受与亲人生离死别的悲伤,他的心情更加沉痛:

例2

瞭不见妹妹山挡住了

(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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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

2、瞭见五花城走了一层层雾,瞭不见妹子泪遮住。

3、瞭见五花城城墙高,瞭不见妹子瞭树梢。

4、一见大门魁星楼,瞭不见妹子泪长流。(下略)

(王玉兰演唱,晓星、简其华记录)

山曲在音乐上有一个特点,即上、下两个乐句的前半部分常常相同。有时甚至两句只是句尾落音不一样,以此来构成上、下句结构上的呼应关系。两句的结音大多是四、五度或八度的关系。上例4小节为一句,上、下句的第1小节曲调是相同的,后3 小节上、下句之间在骨干音上均构成了四、五度的对应关系。如上、下句的第2、3小节中上句的re和下句的la、上句的do和下句的sol,以及句尾落音上句的la和下句的re。而《三天的路程两天到》则属于上、下两句只是句尾落音不一样的例子,它表现的是从口外回家的男人归心似箭、快马加鞭的情景。

由于走西口,大量的晋北人频繁地来往于故乡与内蒙古之间,促成了两地的文化交流。因此山曲也流行于内蒙古地区,而蒙古族民歌对山曲的音乐风格亦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例如山曲旋律中频繁出现的七度、八度、九度甚至十一度大跳,就是例证。

3)花儿

花儿又叫做“少年”,流行在甘肃、青海、宁夏一带[5]。这里是多民族杂居的地区,除汉族外,花儿在当地的回族、土族、撒拉族、保安族、东乡族、藏族、裕固族等民族中也十分流行。

花儿在当地有特定的青年男女交往与定情的意义,因此又被称作“野曲”,不能在室内或村内唱,也不能在辈分不同或有血缘关系者面前唱。除了平时在野外歌唱以外,当地还有专门聚会对唱花儿的场合——“花儿会”。花儿会有众多地点,会址选在风景秀丽的名山古刹所在地;会期集中在农历四、五、六月间,以六月初最盛。会期历时1、2天至3、4天。

花儿唱词的结构很有特点,主要有两种形式。其一为“头尾齐式”,由4句唱词,即两对上、下句构成。每句字数大体一致,但上、下句唱词的词组结构在节奏上形成相互交错的效果。上句最后一个词组由一字或三字构成,下句最后一个词组以两字构成,单双相对。第二种歌词形式被当地群众形象地称作“两担水”或“折断腰”。这是六句式的结构,即在“头尾齐”式的每对上、下句之间,加上一个三至五字的短句。不仅增加了歌词的容量,而且念起来节奏更加富于变化,抑扬顿挫,朗朗上口。

花儿以“令”相称,每个令是一种曲调,共有上百种。在这些令中,有以民族命名的撒拉令、保安令、土族令,有以地名命名的河州令、莲花山令、湟源令,有以歌曲中的衬词命名的白牡丹令、仓啷啷令、金晶花儿令、三三二六令、大眼睛令,也有以编唱者的身份命名的脚户令(脚户即赶着牲口为他人运货的脚夫),等等。

花儿的音域宽,旋律的起伏度大,常有连续的音程跳进,曲折而多层次。它的节奏宽广、自由,大多使用真、假声相结合的歌唱方法。《上去高山望平川》是一首著名的河州大令。它的歌词含蓄而富于诗意,以隐喻的手法曲折地表现出单相思的痛苦。从音乐上看,曲调中不断出现re-sol的四度跳进,音乐的材料主要是sol-la-do-re和其反向re-do-la-sol式的进行。它的句幅宽大,气息绵长。4句歌词由一个上、下句式的乐段反复而构成。在曲调的高音处,常常有自由延长音,显得深远、悠长。在乐段的结尾,旋律由高音sol急剧下降至中音区的sol,并将这个音重复了两次才结束,又具有深沉的叹息的意味。这支曲调又有“三起三落”之称。从曲谱上看,旋律确定经历了多次由低向高和由高向低的运动。

4)江浙山歌

江浙山歌是对流行于江浙一带的山歌的统称。与北方山歌不同的是,江浙山歌没有集中的歌种,基本曲调的数量也比北方山歌少。常见的有徵调式、羽调式和商调式几种,最常见的是徵调式山歌(例3)。在较少的基本曲调的基础上,江浙山歌音乐形式自由,即兴性强,唱词变化多,句式结构变化幅度较大,以基本曲调的多种变化形态来适应不同的情绪和唱词。

例3

江浙地区徵调式山歌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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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江明惇《汉族民歌概论》)

江浙山歌的基本形态多为四句体,旋法以级进为主,音域比北方山歌窄些,音乐委婉秀丽。浙江乐清山歌《对鸟》就是江浙山歌徵调式基本曲调的变体。它保留了四句体的乐段结构,前3 句每句3小节,第4句为5小节,全曲由两个乐段组成。两个乐段之间曲调上的变化主要是因唱词字调和情绪的变化而造成。相对于号子和小调,特别是小调,山歌音乐中方言对旋律流动趋向的影响作用较大,因此山歌的地域性更强。

5)四川山歌

四川处于我国西南地区,这里多山地、丘陵和高原,交通不便。因此,自由、悠远而绵长的山歌几乎到处可闻。同时,由于我国西南地区不同省份的文化形态、民族分布及风俗传统等因素的差异,四川山歌与同属于西南地区的云南、贵州山歌相比,又有自己独特的风格。不论在歌词上,还是在曲调上,四川山歌都体现出了较深厚的文化传统。另外,与云南、贵州山歌相比,四川的汉族山歌更具有汉族民间音乐较纯粹的本色。四川山歌的曲调挺拔、坚韧,像那里的山光水色,也像当地人们的性格。

《摘葡萄》是流行在四川东部的一首山歌(例4)。

例4

摘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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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首诙谐幽默的歌曲。与青海花儿《上去高山望平川》的内容相似,《摘葡萄》也是表现一个深受单相思之苦的人的心情。所不同的是,《上去高山望平川》表露的是深沉感慨的情绪,《摘葡萄》则采取了自嘲的口吻。这与四川人民爽朗豁达的性格有关。这首山歌也是由两个乐段组成,每个乐段4个乐句,每句4小节,在最后一句的后面又增加了3小节作为补充终止。

在四川和陕南等地,流行着一种被当地人称为“联(连)八句”的山歌类型。它是在两个关系为反复或变化反复的上下句乐段之间,插入一个数板性质的部分。全曲一共8句,有的“联八句”的中段为完整的4句乐段,形成了带再现的三部曲式结构。例如四川达县山歌《跟着太阳一路来》(例5)。在这首山歌中,头、尾的乐段节奏比较舒展,曲调比较悠扬。每个乐段两个乐句,每个乐句为3小节;中间数板式的乐段唱词节奏密集,旋律为语言性较强的朗诵性曲调,乐段由4个乐句组成,每句2小节。数板乐段以密集的节奏型与前后乐段比较舒展的节奏型形成对比,以语言性较强的朗诵性曲调,与前后乐段比较曲折委婉的曲调形成对比,同时,又为其后的第一乐段的再现积蓄了动力。

例5

跟着太阳一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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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云南山歌

同四川一样,云南也位于我国西南地区,西部有横断山脉,东部为云贵高原。云南是我国拥有少数民族数量最多的省份。除了汉族以外,这里还居住着彝族、白族、傣族、哈尼族、壮族、苗族、傈僳族、佤族、回族、纳西族、拉祜族、景颇族、瑶族、藏族、布朗族、阿昌族、蒙古族、崩龙族、独龙族、普米族等二十几个民族,少数民族人口约占全省人口的三分之一。云南的汉族人民与众多的少数民族人民在包括文化、音乐在内的许多方面有长期而广泛的交往。另外,由于历史上的移民,又使云南与江南有着文化上的联系。因此,在西南地区中,云南的汉族山歌比四川、贵州山歌更丰富多彩。既有江南水乡的秀丽,又有边远地区山野环境的清新气息,还有少数民族音乐文化新颖和独特的色彩。云南山歌的曲调有的非常开朗、热情,旋律的起伏度往往较大,起伏的过程往往较急促;有的又非常细腻,充满装饰性。前者如《赶马调》(例6),奔放、泼辣,无拘无束;后者如《弥渡山歌》(例7),文静、清秀、楚楚动人。

例6

赶马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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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虹演唱,毛子良编词,高梁记录)

在《赶马调》的第1和第2小节之间,有一个上行的八度大跳,并在高音la上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急速地级进下降至do。山歌的歌唱十分自由,尽管谱面上记录的是figure_0059_0036节拍,但在实际歌唱中,高音la有较长的时值,而下降时的级进速度则非常快。同时,高音la是全曲的最高音,在这首山歌的开始处便以大跳的形式非常醒目地出现,这就使这首山歌奔放自由,无拘无束,带有浓郁的山野气息。另外,这首山歌在词曲结合的方式上也有特点。在它的前10小节,唱词是两句,而曲调则是3句,即前两乐句每句3小节,第3乐句4小节。在第2乐句中,容纳了第1句唱词的后半和第2句唱词的前半。3个乐句的乐段不像两个乐句那样具有平衡对称感,因此第3乐句比第1、第2乐句长1 小节,这样就使不对称的三个乐句具有了一定的平衡感。

例7

弥渡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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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虹演唱,袁留安、林之音记录)

《弥渡山歌》与《赶马调》的相同之处,是全曲的最高音在一开始便出现。但不同的是,《赶马调》在出现最高音之前先在中音区作了些铺垫,并以上行八度大跳的形式推出最高音。而《弥渡山歌》的最高音的出现没有经过铺垫,音区也没有那么高。之后是下行四度跳进,并有装饰音作级进的过渡,没有造成《赶马调》那样大的张力。在音程的跳进中,上行跳进往往比下行跳进更有动力感,音程距离大的跳进比音程距离小的跳进会给音乐造成更强烈的冲击。由于这些原因,《赶马调》就比《弥渡山歌》更具有山野气息。再有,《弥渡山歌》音高流动的主要方式是级进,这个特点与江南民歌有近似之处。以上这些因素,是《弥渡山歌》显得文静、秀丽的原因。但是,在《弥渡山歌》的第11小节,装饰音与本音构成了八度上行跳进,随后的下行四度跳进,又不像歌曲开始处那样有装饰音作级进的过渡,这又使《弥渡山歌》显出了山野气息和豪放的风格,尽管这时已是歌曲接近结尾处。这样的安排,使《弥渡山歌》显得外柔内刚。

7)湖南山歌

湖南省境内丘陵、山地广布,东有幕阜、武功、万洋、诸广等山,南有骑田、萌渚、都庞等岭,西有武陵、雪峰等山,中部有衡山。这里山歌流布广泛,当地人把它归纳为“高腔”、“平腔”、“低腔”三种。高腔山歌音调高亢,节奏自由,拖腔处常有“啊呜啊呜”等衬字,多为成年男子在野外用假声歌唱;平腔山歌悠远绵长,多为成年男子在野外用真声歌唱;低腔山歌优美、柔和,多为妇女在室内歌唱。

春秋战国时代,湖南属楚国辖境,民俗信鬼而好祭祀,届时必以歌乐鼓舞来娱神。从屈原等人根据这一带的民间歌曲而创作的《楚辞》中,可略知当时当地民间音乐的风貌。《楚辞》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充满了大胆的想象、热情的追求和美丽的寄托。这种浪漫主义的创作风格,至今仍在湖南民歌中延续。这里的民歌不仅有美丽动人的歌词,而且曲调清新脱俗,别具一格。

《郎在外间打山歌》是一首比较长大的湖南山歌,由三个乐段组成。它的歌词充分说明了山歌在民间青年男女间具有结识交往的媒介、传情达意的工具的社会功能。在歌词中,有富于神采的排比句“上屋下屋、岭前坳背、巧娘巧爷”、“干干净净、索索利利、飘洋过海、钻天入地”,这些排比式的唱词在曲调中处理为垛句形式。垛句是民歌中较常见的手法,多为密集型节奏,常常一字一音,旋律性不强,节奏上处理得整齐一致,顿挫有力,类似于朗诵式的数板。垛句所强调的不是曲调的起伏变化,而是节奏上的动感。而且,垛句常常采用从中间插入的形式,其铿锵整齐的节奏与其前后较舒展悠扬的旋律形成鲜明对比,同时又扩展了词句的容量。

《郎在外间打山歌》全曲由一个“五句子”乐段和两个4句的乐段组成。“五句子”山歌流行在我国四川、湖北、湖南和陕西南部等地区,它的结构是:第1、2句是一个上、下句的对应式乐段,第4、5句是第1、2句的反复或变化反复,中间的第3句或是第1 句的变尾(即乐句的尾部发生变化),或是第1、2句的综合(比较常见的是第1句的头加第2句的尾),或者使用新材料。同时,第3句的落音常为调式主音(有时是调式主音的上、下二度音或四度音)。这样,五句子山歌的落音就形成了如下的规律:五度音——主音——主音(或是二度音、四度音)——五度音——主音。

《郎在外间打山歌》谱面上的小节线是虚线,因为它的节奏是自由的。以虚线划分的小节的长度并不均等,从每小节2拍至每小节5拍的情况都有,因为语气性的重音的出现并无规律。第1个小节是前腔,是乐段结构之外的成分,它的唱词也是衬词。第2小节至23小节,即从唱词“郎在外间打山歌”,到“我绫罗子不织听山歌”处是第一个乐段,这个乐段共7句,实际上基本结构是五句子山歌,只是将第1、2乐句又变化重复了一次。即:第2、3小节为第1乐句,落音是re,是徵调式的上方五度音。re后面的两个16分音符do、la,是语气性的下滑音。第4、5小节是第2 句,落音为调式主音sol,后面短时值的mi又是语气性的下滑音。第6-11小节是第3句,也就是五句子山歌结构中变化反复的第1句,它的句幅因加垛而扩充,落音仍是五度音re。第12-17小节是第4句,即五句子山歌结构中变化反复的第2句,这个句子中也加了垛,落音是主音sol。第18、19小节是第5句,即标准的五句子山歌结构中的第3句,落音为主音上方的四度音do。后面两个乐句又是两小节一句,落音分别为五度音re和主音sol,即标准五句子山歌的第4、5句。

第二段从第24小节至32小节,为4个乐句。除了第3句是3小节以外,其他3句都是2小节。4句的落音分别为五度音、主音、四度音、主音,第4句是第2句的变化反复。

第三段也是4个乐句,每句都是4小节,落音分别为四度音、主音、四度音、主音,后两句是前两句的变化反复。

用图式来表示,《郎在外间打山歌》全曲的结构如下:

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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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音:五度音、主音、四度音、五度音、主音五度音、主音、四度音、主音四度音、主音、四度音、主音

(2)田秧山歌

田秧山歌在民间一般称作“田秧歌”,有的地方又叫“田歌”(江浙)、“秧歌”(安徽)、“秧号子”(安徽、苏北)、“薅草歌”、“薅秧歌”、“薅草锣鼓”、“打闹”(湖北、四川、贵州等地)、“调子”或“号子”(陕西南部)等。田秧山歌主要唱用于插秧、耘秧、耥稻、车水等劳动中。这些劳动季节性很强,需要抢时间。为此,劳动的时间长,劳力也需要集中。很早以前,民间在这种季节里就有帮工、换工的形式。有钱人家在这时也要加雇短工。劳动时,为了鼓舞情绪,提高功效,就要唱田秧歌,有的地方还雇请专门的“山歌班”或“歌师傅”到场演唱。俗话说:“一鼓催三工”。虽然这些歌师傅自己并不参加劳动,但在他们所唱的田秧歌的鼓动下,劳动者们情绪振奋,劳动的效率也就大大提高了。

田秧山歌虽然与劳动号子一样唱用于劳动场合,并同样具有消除疲劳、鼓舞精神的实际作用,但它基本上不受劳动的强度、速度和节奏的限制,也不需要靠歌声来统一劳动者的动作,这是田秧山歌不同于劳动号子的地方。

田秧山歌在体裁类型上具有复杂性。它以山歌体裁特征为主,又常常综合有号子和小调的体裁因素。像安徽巢县的“喊秧歌”或“大秧歌”,先由一人领唱,一般为两句唱词,腔幅宽阔,衬词和润腔装饰较多;然后由一至三人接唱。接唱者有时重复领唱的最后二、三个字,有时只唱衬词,或者只唱一个长音。接唱者要在一个长时值的音符上尽量地延续;最后众人齐唱一段结束。领唱和接唱部分的节奏比较自由,最后的齐唱节奏比规归整。这种田秧山歌较多地具有山歌的体裁特征[6]。贵州遵义的薅秧号子《枪火枪》一领众和的歌唱方式和铿锵有力的节奏,使之更具有号子的体裁特征[7]。而江苏江都的秧田歌《一根丝线牵过河》则更具有小调的体裁特征。江浙一带的田歌曲调繁多,旋律清秀,因此它的传唱范围逐渐扩大,甚至唱进了庙会、茶馆。

(3)放牧山歌

放牧山歌是放牧者在田野劳动时为吆喝牲畜或问答逗趣所唱的山歌,主要为农村的少年儿童所唱。歌词大多表现农村儿童身边发生的事情,但经儿童的口唱出,就显得生动、活泼,富有情趣。放牧山歌中常常带有吆喝性的衬词。

3.山歌音乐的艺术特征

(1)坦率、直露的表现方法和热情、奔放的音乐性格

不论山歌的歌词是否含蓄、曲折,它的音乐表现都是坦率的,直露的,不使用迂回、委婉的表述方法,而是淋漓尽致地展露歌词中所表达的意思。有时,甚至可以将歌词中的未尽之意也表达得清楚明白。在音乐性格方面,山歌热情、奔放,往往曲调的一开始就出现全曲的最高音,热情洋溢,并任其自由倾泻,而不需要多层次的铺垫和感情的节制。即便所唱的是悲苦的内容,山歌的音乐也并不细腻、低沉,而是比较集中、强烈地表达出内心的情绪,因而易于感人。山歌抒发的是歌唱者心中郁积已久而不得不发的强烈感情,因此它的音乐并不过多地讲究形式上的修饰。表现手法较单纯,具有明确的表情目的。

(2)自由、悠长的节奏、节拍

山歌多无规整节拍,节奏悠长、自由。这主要表现在两个互相依存的方面:一是在陈述唱词的部分,山歌音乐的节奏接近自然语言的节奏,目的是直接而清楚地说出心中的话;二是在唱词的词组或句逗的后面,也就是旋律的乐节或乐句的尾部,山歌常常出现自由延长音,为的是尽情抒发心中的慨叹。唱词陈述部分有规律的密集型节奏,与感情咏叹时的自由延长音形成了密集与宽放、规律与自由的鲜明对比,并且由于二者频繁而多样化的交替,使山歌的音乐有时具有一种戏剧化的冲突与激情,有时又表现出行云流水般的散文式的意境,强化了音乐的表现力。

(3)高亢的曲调

一般来说,山歌具有跳进多、起伏大、音域广、音区较高的特点。这尤其表现在北部、西部的山歌中。山歌全曲的最高音往往出现在曲调的开始部分,既富于激情,又具有呼唤和引人注意的作用。

(4)曲式结构

1)乐段结构

在山歌中,最常见的是二句体和四句体乐段结构。北方山歌大多为对应式的上下二句体结构,例如信天游、山曲、花儿;南方山歌则常见四句结构。这些四句结构多为二句结构的发展:有的是两句体的重复或稍加变化的重复,例如四川山歌《妹儿爱的是勤快人》、《槐花几时开》;有的前两句大致相同,音乐材料实际为三句,例如湖南山歌《一塘清水一塘莲》;有的是第二句与第四句大致相同,例如云南山歌《弥渡山歌》;也有的构成了起、承、转、合式的四句结构。

在湘、鄂、川、陕南一带流行的“五句子”山歌,也是以上下句的对应式乐段为基础,即在两个相同或相似的上下句段式中间,加入一个音乐材料有些变化的第3句。

陕南、四川等地流行的“联八句”,有的已形成三部曲式,仍是以上下句的对应式乐段为基础,在两个上下句乐段之间,插入一个完整的4句数板乐段。

湖北利川流行的《盼红军》(连八句),实际上是五句子歌和连八句的混合体。它的第1小节是前腔,第2-11小节是一个对应式的上下句乐段:第1乐句为6小节,落音为la,是调式主音上方的五度音;第2乐句4小节,落音为re,是商调式的主音。第1乐句之所以长了两小节,是因为它重复了乐句的后半。虽然两个乐句的长度并不平衡,但这种处理使音乐更具有连贯性,口吻也更加诚恳,并且乐段的结构显得流畅而不呆板。下面9个小节是连八句中的数板乐段,前3句每句2小节,第4句3小节。这里乐句的长度基本上缩短了一倍,曲调的流动也很语言化,同时调式也转换了。前面对应式乐段为商调式,数板乐段是徵调式,而且数板乐段四句的落音不再是主音与它的上下方四、五度音形成的呼应关系,而是平铺直叙性的二度音(la)——主音(sol)——二度音(la)——主音(sol)。第21小节的“喂”又是前腔,是整首歌曲下一个部分的前腔。它的出现,既标志着数板乐段的结束,又预示着下一个部分的开始。如果没有整个数板乐段,这后面的4个小节(歌词为“站在包谷地旁,望着摩天岭上”)就是标准的五句子歌的第3句。这四个小节的最后落音是sol,是商调式的上方四度音。它的后面是重复的上下句对应式乐段。但它又与数板乐段有很密切的关系:它的乐句形式与数板乐段一脉相承,还是两小节一句唱词,落音还是la和sol。但是它之前前腔“喂”的出现,又把它清楚地划归为后一部分。于是,不论是在结构上,还是在调式上,它都具有了承上启下的作用:结构上它既具有短句子数板的性质,又在落音上与前后对应式的乐段形成了对比;调式上它的最后落音既是数板乐段所使用的徵调式的主音,又是后面对应式乐段所使用的商调式主音的上方四度音。如果没有第21-25小节,这首歌曲又是一个标准的连八句形式。

2)乐句变化形式

山歌的乐句结构常常出现句幅比例和节奏安排的不对称现象,使山歌的音乐显得自由奔放,无拘无束。具体的手法是:

自由延长音——由于音乐抒咏而引起的乐句结构变化。例如陕北信天游《脚夫调》的第2、6小节中的延长音,云南宾川《赶马调》第2、3小节中的延长音,等等。

加(夹)垛——由于唱词陈述而引起的乐句结构变化。例如湖南长沙《郎在外间打山歌》的第3、4句。

前后加腔——乐段结构之外的扩展。例如《郎在外间打山歌》的第1小节、湖北利川《盼红军》的第1、21小节、云南《弥渡山歌》的第1、2小节和第11、12小节,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