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黄老之学,思想环境的复兴
战国末年,秦始皇采用韩非子、李斯的法家学说,确定“以法为教”“以吏为师”的治国方略,为征服六国发挥了重大作用。但法家治民“严而少恩”,思想方法缺少灵活性,在战争时期其恐吓手段会奏效,一旦用来治国,从决策到行动单一性的弊端就暴露无遗。如追溯秦王朝最终的覆灭原因,恐很大部分可归于法家这种不得人心的统治方式。
汉朝初年,为不重蹈秦的覆辙,统治者进行了一番关于秦亡的讨论。 (2) 《汉书·曹参传》记载:“天下初定……参尽召长老诸先生,问所以安集百姓。而齐故请儒以百数,言人人殊,参未知所定。”遇有重大国事,上下不敢轻举妄动,时时以史为鉴。匈奴单于曾轻侮吕后,樊哙请求发兵攻打匈奴,季布以为樊哙此举极端危险,他说:“秦以事胡,陈胜等起,今疮痍未瘳,哙又面谀,欲摇动天下。”(《汉书·季布传》)
儒学在汉朝初年曾试图进入当权者的视野,为此与道家发生争执, (3) 司马迁说:“世之学老子者则绌儒学,儒学亦绌老子。”(《史记·老子列传》)论争的结果是儒学落败。最高统治层大多出身草莽,不习惯儒学的那套繁文缛节。汉高祖刘邦见儒生动辄大骂“竖儒”,甚至以溲溺儒冠,司马迁明确说“沛公不好儒”(《史记·郦食其列传》),原因是“(天下)乃公居马上而得之,安事《诗》《书》”(《史记·陆贾列传》)。加上刘邦周围的一批大臣如陈平辈学的是黄老之术, (4) 儒生更是没有进阶的时机。直接以儒生的身份去见刘邦的,大多没有好下场。擅长《诗经》的申公,曾在刘邦过山东时率众弟子“见高祖于鲁南宫”(《史记·儒林列传》),结果无功而回。著名的儒者叔孙通,开始以儒服见刘邦时,被刘邦嫌恶,只好改变饰服,穿楚制的短衣,才得到“汉王喜”(《史记·叔孙通列传》)。从历史的进程看,儒学在汉初还找不到其发挥作用的位置。
这样,凭着一种常识的判断,从历史上出现的显学中启用与法家截然相反的黄老思想“无为而为”的统治方法也就成了一种顺理成章的事。《汉书·曹参传》载,在争论学儒无果的情况下,“闻胶西有盖公……盖公为言治道贵清静而民自定,推此类具言之。……其治要用黄老术,故相齐九年,齐国安集”;结果,曹参继萧何为相国三年,获得了很高的成就,“百姓歌之曰:‘萧何为法,讲若画一;曹参代之,守而勿失。载其清靖,民以宁一’”。在这种思想的主导下,又有了明显的治国成效,统治阶层一度读黄帝、老子成风,如《史记·外戚世家》说:“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帝及太子、诸窦,不得不读黄帝、老子,尊其术。” (5) 把黄帝和老子合称,在当代的考古发掘中也有明显的证据: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一批帛书中,被称为《经法》的黄帝书和《老子》一书就合抄在一起。
老子的思想已充分表达“守静”“贵柔”之义,汉人之所以要加上黄帝,除了两者学说的相似,更是为了增加权威性和说服力。在《汉书·艺文志》中,属道家类、和《老子》放在一起且与黄帝有关的书,主要有《黄帝四经》《黄帝铭》《黄帝君臣》《杂黄帝》《力牧》《黄帝相》等。《隋书·经籍志》说:“汉时诸子,道书之流有三十七家,大旨皆去健羡,处冲虚而已,无上天官符箓之事。其黄帝四篇,老子二篇,最得深旨。”“清静无为”能“治民”,在《老子》第三十九、四十五章和五十七章中出现的“天清”“地宁”“清静为天下正”“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等说法无疑启发了统治者。在知识界,受道家影响,汉代有了新发展,作为新道家的代表,陆贾的《新语》大受欢迎。《新语》指出秦政“有为”“多为”的弊端,即:“法逾滋而奸逾炽,兵马益设而敌人逾多。秦非不欲为治,然失之者,乃举措暴众而用刑太极故也。”(《新语·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