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统说”,政治秩序的合法化

一、 “三统说”,政治秩序的合法化

“三统说”是阴阳五行在政制的表现形态,这一学说集中表述在《三代改制质文》。三统说是一种认为历史朝代必须按照黑统、白统和赤统三统依次循环更替的学说,凡是异姓受命而王都必须改正朔。由于正朔时间不同,物萌之时的颜色各异,与此三正相对应,也就有了黑、白、赤三色。具体而言,黑统以寅月(一月)为正月,色尚黑;白统以丑月(十二月)为正月,色尚白;赤统以子月(十一月)为正月,色尚赤。因此,“三统”又称“三统三正”。当然,新王改制,除改正朔、易服色外,车马、牺牲、冠礼、昏礼、丧礼、祭牲、荐尚物和日分朝正等项制度也要作出相应的改易。以“三统三正”来对应历史朝代,殷朝是正白统,建丑,色尚白;周朝是正赤统,建子,色尚赤;《春秋》是正黑统,建寅,色尚黑。董仲舒认为,新王建朝,必须保留前二朝之后,为他们封土建国,允许他们保留各自旧朝的制度,与新王朝并存,这叫“存三统”(又称“通三统”)。本届三统称作三王,三王之上则有五帝、九皇,共为九代。三统移于下,则五帝、九皇依次上绌。值得注意的是,董仲舒三统说关于《春秋》以下王朝统属的排列比较复杂。按理,《春秋》既为黑统,随之而后的秦朝当为白统,而汉朝则为赤统。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按照董仲舒的理解,西狩获麟是孔子受命之符,但是孔子有其德而无其假,只能托于王鲁而作《春秋》,以当一王之法。在董仲舒看来,《春秋》的一王之法是专门为汉朝制定的,他以《春秋》为黑统制度,其实也就是许汉朝以黑统制度。在《天人策》中,董仲舒更是明确指出:“今汉继大乱之后,若宜少损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 (5) 夏为黑统,汉用夏政,当然也就是说汉应为黑统。汉人根据“五德终始”系统,对上古历史作了彻底整理,与三统说相对应而互为表里的则是“三道”论。根据董仲舒三统说,夏、商、周三王的统属分别是黑统、白统、赤统。董仲舒认为,三王的统属不同,其正朔、服色及治道也随之不同。董仲舒承袭了孔子的损益观,肯定夏、商、周的治道分别为忠、敬、文。在三统说里,董仲舒认为汉继周而建,当为黑统;同样,在三道论中,董仲舒也主张汉朝“用夏之忠者”。如果我们将三统说与三道论结合起来,便不难看出,三统与三道其实既是一种对应关系,也是一种表里关系。从对应关系而言,王朝的统属和王朝的治道是相一致的,如黑统对应忠道,白统对应敬道,赤统对应文道。同时,由于三统是循环的,因此,三道也随之而循环。从表里关系言,三统言改制,其实只是“改正朔、易服色”,其变化只是一种表象;而三道言变易,实际上是肯定道变,因此是一种深层次的变化。

董仲舒三统说所勾勒的历史循环系统,其内涵并不只是三统、三道的循环,还有与三统、三道相关联的商、夏、质、文“四法”的循环。四法与三统、三道各自为小循环,又相互配合,十二代构成一大循环。将四法落实到历史阶段来看,董仲舒认为舜法商、禹法夏、汤法质、周法文。关于四法与三统之间的关系,它们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区别在于,从形式而言,四法的循环是一种“四而复”,而三统的循环是“三而复”;从内容而言,四法的循环是一种礼乐制度变易的循环,而三统的循环则主要是一种以改正朔、易服色为主要内容的变易。因此,四法循环变易具有质变性质,而三统循环变易则主要是一种形式上的变易。同时,四法与三统之间又是紧密联系的,它们都是关于历史王朝循环更替的学说,都将秦朝摒弃在王朝统绪之外。四法与三统各自形成一种小的循环,同时它们又互相结合,以十二世构成一大循环。同样,四法与三道之间也是既有区别又有联系。其区别在于循环数不同。它们之间的一致性主要表现在循环变易的内容上。其一,忠、敬、文三道循环变易是一种道变,而四法循环变易也是一种道变(或称质变)。“忠”与“质”的含义相近,在董仲舒的表述中,二者的含义也是相同的。由此看来,这种三道救弊说与质文改制说,表述方法虽然不同,实际内涵则是一致的。其二,落实到历史朝代来看,三道论以周为文道,继周而建的汉则为忠道。同样,四法说也以周为法文,而视汉为法质。当然,若从禹夏开始排列的话,三道说与四法说之间是存在矛盾的。三道说以夏为忠道,而四法说则以禹法夏(即法文)。不过,董仲舒三统说的目的是要说明汉王朝当为黑统、用忠道、法质,在这一点上,四法与三道以及三统都是一致的。董仲舒通常所说的汉当用“夏政”,实际上都是指汉当实行黑统政治,推行忠、质之道。 (6)

孟子的“五百年必有王者兴” (7) ,堪称我国思想史上提出最早、影响深远的一种阴阳五行史观。战国后期,邹衍创立五德终始说,用以解释世界的形成模式。这个模式不但对秦汉之后人们的历史观产生了重大影响,而且也直接对秦汉之后的政制产生了深远影响。董仲舒的三统四法说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五德终始说的影响。但是,较之于五德终始说而言,董仲舒的“三统”循环说所勾勒的历史系统更长。五德说以五代为循环期,最远溯至黄帝;三统说以九代为最长循环期,所谓“九而复”,最远溯至伏羲氏。三统循环的复杂性也远远超过了五德循环,它既有三统、三正、三道和四法的小循环,又有三统与四法配合进行的大循环。

这一复杂的现世与历史的交错模式中,特别突现了五行相生相胜之理,阴阳则遁入到更为深层的生成道理之中。而众妙之门的中和之道反映在政制中则表现为对“治世”价值的不容置疑,整个三统模式运转的可能皆围绕着这一中枢标准进行,这个“治世”时代也就是三皇五帝时代。董仲舒认为,尧、舜、禹三圣时代的政制是没有弊端的,因此,三圣相继建朝后,也就不需要变革前朝的治道。他说:“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 (8) 推而广之,董仲舒认为整个三皇五帝时代都是政治井然有序、民情质朴不文的时代。这种时代就是道本身,它是变中之不变。不变之道只有通过化“变”取得,这与黄老之学变中求不变是一致的。《黄帝四经·十大经·姓争》说:“夫天地之道,寒热燥湿,不能并立;刚柔阴阳,固不两行。两相养,时相成……若夫人事则无常,过极失当,变故易常,德则无有,措刑不当。”人事是变化不定的,在处理其事务时,擅自改变一贯的制度和政策,德教就无收获,刑罚也会不当,因此要不变故易常。《文子》则从另一方面说:“善治国者,不变其故,不易其常。”(《下德》)“不变其故,不易其常,天下听令,如草从风。”(《精诚》)董仲舒引“临渊羡鱼,不如归而结网”时,称“古人有言”,这个古人,就是文子。可见董仲舒熟知黄老之学。他称引文子,要汉武帝更化,以求三代相受而守一道的不变之道,“复修教化而崇起之”,这也是他不同于黄老之学,而尊儒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