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品人物风情
魏晋人钟情山水,欣赏自然物象的同时也带动了对人本身的品鉴。人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欣赏自然,必然包括对人作为自然这一部分的欣赏。两种做法其实是同一行为的两面,它们在人的精神观念层次中同样有对等性,是玄学家们对“物象—心情”认知的结果。
《世说新语》用自然景物来描述人物的文字处处可见,如:
王戎云:“太尉神姿高彻,如瑶林琼树,自然是风尘外物。”(《赏誉》)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容止》)
裴令公有俊容仪,脱冠冕,粗服乱头皆好。时人以为玉人。
时人目王右军“飘如游云,矫若惊龙”。(《容止》)
有人叹王恭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
王右军见杜弘治,叹曰:“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容止》)
上述品评人物风姿的词语“璞玉浑金”“瑶林琼树”“松下风”“玉人”“凝脂”“点漆”“春月柳”“游云”“惊龙”等无不给人一种超越世俗的感受。有些是自然界并不存在的景观,纯粹出于夸张和想象。这种对于奇异而又明净高洁之美的欣赏源于玄学贵清尚远、重虚崇无的追求,也是一种努力疏离现实的理想,间接地表达了对现实的否定与不满,某种意义上也是对现实的补偿与超越。
这些士人虽然有“栖逸”之好,但并不是“隐士”,他们借行为的怪诞来显示与众不同的特质,重点是要成为“名士”。何谓名士?王孝标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任诞》)从中可看出,名士的标志不在于才华,而在于是否“有闲暇”“痛喝酒”“读《离骚》”三个方面。为了出名,当时出现了很多“行为艺术”。“竹林七贤”中,刘伶纵酒裸形、阮籍葬母豪饮、诸阮与猪共饮、嵇康临刑东市等放浪形骸的动作,部分原因可认为是源于对天性的放任,部分原因则含有刻意的成分,以此来博得名声。
作为士人,“任诞”只是情性的一部分,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具备的品格。士人首先是读书人,善说雅言,有一种从书本中学来的典雅气质,也因为此等能与一般俗人区别开来的品性,为魏晋上流社会所认同,所以在其品人论事时,往往以典雅为评判标准,例如:《品藻》第5则武赞陈玄伯的父亲“通雅博畅”,《赏誉》第36则谢鲲评价嵇延祖“弘雅劭长”,《赏誉》第47则王导夸周侯“雅流弘器”,等等。描绘人物时,也以雅言、雅行、雅态、雅质为准则来展现人物。如写清雅:“山公举阮咸为吏部郎目曰:‘清真寡欲,万物不能移也。’”(《赏誉》第12则)写高雅:“公孙度目邴原:‘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赏誉》第4则)写博雅:“裴仆射,时人谓为‘言谈之林薮’。”(《赏誉》第18则)《雅量》第28则描绘谢安临危不惊的儒雅。
总之,魏晋士人,通过畅玄谈禅、纵情山水园林、饮酒服药品茗、精研琴棋书画、讲学著述等行为,营造了一种独特的人文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