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太平的措施
《太平经》在憧憬天下太平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其相反的一面。经书为世人描述了天下失序的状态:
今天地阴阳,内独尽失其所,故病害万物。帝王其治不和,水旱无常,盗绒数起,反更急其刑罚,或增之重益纷纷,连结不解,民皆上呼天,县官治乖乱,失节无常,万物失伤,上感动苍天,三光勃乱多变,列星乱行。 (18)
上述引文指明了天下灾害连锁发生的过程。先是阴阳气不得其位引起自然内部各物失去应有的位置,导致万物病害,与此同时,祸不单行,统治者内部失和,随即又发生水灾、旱灾,盗贼乘机作乱。面对这种情况,官府不是采用安民宽松的政策,而是加重刑罚,结果怨气冲上云天,三光悖乱,星辰脱轨,秩序大乱。整个过程中天灾、人祸相互催促,愈演愈烈,最后酿造了不可收拾的局面。
针对日月星三光多变、阴阳失所、五行乖决、四时无常、寒暑颠倒、疾病肆虐等情况,如何整体性地避免这些环境灾害,《太平经》遵循大道之理来提出解决的办法,其最大的措施是从中国传统礼乐文化中去寻求资源,主张“以乐却灾法”。《太平经》说:“夫乐于道何为也?乐乃可和合阴阳,凡事默作也,使人得道本也。故元气乐即生大昌,自然乐则物强,天乐即三光明,地乐则成有常,五行乐则不相伤,四时乐则所生王,王者乐则天下无病,蚑行乐则不相害伤,万物乐则守其常,人乐则不愁易心肠,鬼神乐即利帝王。故乐者,天地之善气精为之,以致神明,故静以生光明,光明所以候神也。” (19) 中国文字同音同形即有某一方面的意义相通,“乐(lè)”“乐(yuè)”同形,说明两字意义有相通之处,在以“乐(lè)”激发天地太平的过程中,“乐(yuè)”,应该是其中重要的一个途径。
落实到具体场所,它有更为细致的理路。古代中国作为农业大国,土地问题是个必须关注的首要目标,《太平经》与其他著作一样也不例外,它的《起土出书诀》较为全面阐明了道教的“土地”环境观。谈及土,必涉及天和人,《太平经》称天为父主生,称地为母主养,人为天地父母所生,当敬其父爱其母。可是在现实中人们却大伤地母,主要表现为:第一,兴土功没有节制。挖土就好像小小的的疽虫居人皮中,不断啃噬,最后把人摧毁。不管用什么方式,“大起土有大凶恶,小起土有小凶恶” (20) 。第二,乱挖水井泄地气。“今一大里有百户,有百井;一乡有千户,有千井;一县有万户,有万井。” (21) 如此滥挖水井,严重破坏地形。第三,盲目采矿挖沟。“今天下大屋丘陵冢,及穿凿山阜,采取金石,陶瓦坚柱,妄掘凿沟渎,或闭塞壅阏,当通而不得通有几何乎?” (22) 矿石为地之骨,乱采乱动,则同样坏了地气,必须谨慎对待。
损害了地母,必然危及天父,最终受害者则是人本身。可是为了生存,人不得已要动土,那就要有个折中的度,《太平经》的主张是:“凡动土入地,不过三尺。” (23)
再比如怎样对待山林和草木,《太平经》从阴阳平衡出发提出人们该如何对待它们的方法。对前者,它明确主张“禁烧山林”,理由是:“山者,太阳也,土地之纲,是其君也。布根之类,木是其长也,亦是君也,是其阳也。火亦五行之君长也,亦是其阳也。三君三阳,相逢反相衰。是故天上令急禁烧山林丛木,木不烧则阴中。阴者称母,故倚下也。”从阴阳的角度看,山、地、火均为阳、为君,三君三阳相逢反相衰,纯阳之物聚集在一起,没有了相克的一方,走的是一条“灭亡之路,无后之道”,所以必须禁止焚烧山林。
对后者,《太平经》用的是相反的办法,主张烧下田草。原因是:“草者,木之阴也,与乙相应。木者,与甲相应。甲者,阳也,与木同类,故相应也。乙者,阴也,与草同类,故与乙相应也。乙者畏金,金者伤木,木伤则阳衰,阳衰则伪奸起,故当烧之也。又天上言,乙亦阴也,草亦阴也,下田亦土之阴也。三阴相得,反共生奸……火者,阳也,阴得阳而顺吉,生善事。故天上相教,烧下田以悦阴,以兴阳,故烧之也。” (24) 同样从阴阳的角度,把“下田、草”与乙相配属阴,三阴相遇会生奸,所以以阳火烧之,可以悦阴兴阳,达到阴阳平衡。从今人的眼光看,阴阳学与生态平衡观在整体精神上应该是相吻合的,具体如何理解某一环境的平衡可能会出现差异。如上述例子,为什么草要烧而林就不能烧呢?一般常识把草木归为同类,排除一些特殊情况,两者都属于不能随便焚烧的对象。《太平经》针对的是“下田草”,并不是所有的草。烧田地的草可以增加肥力,应该就是属于特殊的对象需特殊处理。
受传统“月令”思想的影响,《太平经》同样主张不能伤害那些幼小的动植物。其理论基础从元气说起,它认为天上飞鸟,地上走兽,水中鱼类以及各种谷物草木蚑行喘息蠕动类,与人一样皆秉有元气,出于同类相惜的考虑,人就应该给予这些有元气的存在物以尊重,不能随意杀伤。它说:“元气归留,诸谷草木蚑行喘息蠕动,皆含元气,飞鸟步兽,水中生亦然,使民得用奉祠及自食。但取作害者以自给,牛马骡驴不任用者,以给天下。至地祗有余,集共享食。勿杀任用者、少齿者,是天所行,神灵所仰也。万民愚感,恣意杀伤,或怀妊胞中,当生反死,此为绝命,以给人口。” (25) 在《写书不用徒自苦诫》同样强调给幼小者以保护,说:“人亦须草自给,但取枯落不滋者,是为顺常。天地生长,如人欲活,何为自恣延及后生?有知之人,可无犯禁,自有为人害者。但仰成事,无取幼稚给人食者,命可小长。” (26) 这些说法含有某些以人为中心从实用性方面考虑(如不杀生可延长寿命)的因素,但至少意识到了他者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自然环境。
《太平经》对农业生产中的“自粪”观念也极为认同,它说:“太平气,风雨时节,万物生多长,又好下粪地,地为之日壮且富多,可能生长,凶年雨泽不时,地上生万物疎少,短而不长,不能自粪,则地之为日贫薄少,无可能成生万物。” (27) 在太平时节,风调雨顺,地肥物丰,良好的气候、植被使土壤有“自粪”能力,生态保持平衡。否则万物生长即受挫。更具体的耕作还要懂得“相地相种”。比如种木,“本索善种,置善地,其生也,本末枝叶悉善” (28) 。这种做法就是懂得根本,能与天心相合。反之,如种木“不择善木,又植恶地,枝叶华实,安得美哉”?由此可见,整个生态所联系的面是多样的,从自然到人事都要考虑,才能符合实情。
人的身体也是一个独特的环境,它的变化与外在环境息息相关。《太平经》注意到了身体失衡的几种情形。一种是外在各类“不悦之气”的影响,会导致相应部位的疾病,如:“多头疾者,天气不悦也;多足疾者,地气不悦也;多五内疾者,是五行气战也;多病四肢者,四时气不和也;多病聋盲者,三光失度也;多病寒热者,阴阳气忿争也;多病愦乱者,万物失所也。” (29) 另一类,司各路器官之神“去不在”,也会导致相应部位功能的失效,如:“故肝神去,出游不时还,目无明也;心神去不在,其唇青白也;肺神去不在,其鼻不通也;肾神去不在,其耳聋也;脾神去不在,令人口不知甘也;头神去不在,令人眴冥也;腹神去不在,令人腹中央甚不调,无所能化也;四肢神去,令人不能自移也。” (30) 此外,《太平经》还特别注意到过度牵挂钱财引起的“苦愁”心理对人的身体的极大损害,它说:“可无久苦自愁,令忧满腹。复有忧气结不解,日夜愁毒大息,念在钱财散亡,恐不得久保,疾病连年,不离枕席,医所不愈,结气不解,计念之日夜羸劣,饭食复少,不能消尽谷,五藏不安,脾为不磨。” (31) 针对上述几种失衡情况,相应的救治方法也就在理气、回神及消除过分欲念,只有与大道同行,才能顺遂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