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运山水诗的环境美学思想
山水,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几乎就等同于外在自然,写山水,就是抒写自然之貌。当然,在文人墨客的关照下,比如写成山水诗或画出山水画,山水就不会保持在它原来的模样上,它会与人的情感、思想结合,从而生出外境(自然境、社会境)与内境(心境)的融通。
在《周易》中,山属于艮卦,水属于坎卦,将山和水复合起来的两个卦是蒙与咸。蒙卦,下“坎”上“艮”,意为:“山下出泉,蒙。”山下泉水与启蒙联系起来,意思比较隐晦,可能指的是童稚阶段小孩从母亲怀抱挣脱而出,犹如潺潺泉水离开山体,呈现出某种欢快状。咸卦,下“艮”上“兑”,卦辞为:“山上有泽,咸。”“咸,感也。”表面显示出来的形态是山巅有水,因水灵动又在近天的高处,“感”指的就是对天的感应。把两个卦合起来,可以看出山水是一种能使人愉悦能感应天且富有生气的对象。
《诗经》写到的山水极有威严感受,如写山:“泰山严严,鲁邦所詹。”(《鲁颂·宫》)写水:“江汉浮浮,武夫滔滔。”(《大雅·江汉》)《诗经》由于句式所限,不能触及山水更多的样态和细貌。到了《楚辞》,表现方式的多样化以及南方提供的地理优势,大大拓展了展示山水的层次,如:“深林杳以冥冥兮,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九章·涉江》)“皋兰被径兮斯路渐,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招魂》)都带出山或水整个所在区域的立体构造。
游览山水的生活方式在先秦时代也已出现,孔子和他的弟子在学习之余讨论到郊外“浴乎沂,风舞乎雩”的一席话,成了儒家人生理想的一部分。
可是随着世俗权力的加强,人们迫于生存的压力,从秦汉以来,优游行乐的想法,一直被认为是种奢望,后起的儒家再也不敢阐发游玩的思想,甚至发展出一套礼教来钳制人们有关此类美好的愿念。曾兴起于“百家争鸣”思潮中明确主张感官享乐合法性的列子一派,在秦政以后再也难以行世。
到了魏晋时期,天下大乱,再没有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能压制思想的自由,知识分子开启了复兴先秦时期的思想姿态,在全面思考世界本质的过程中,开始探索个体存在的意义,玄学大讨论使他们意识到最能代表个体存在的是对人的情感领域的认可和给予其表现的合法性。王弼的“圣人有情论”是这方面思想具有代表性的突破。有了对个人价值的认定,一方面,大批士人勇敢地在社会上表达其富有个性的僭越礼教的行为;另一方面,在自然天地中此类行为则以纵情山水的方式来体现。选择在某一风景怡人的环境中尽情游玩宴饮,其前提即表明有了对构成风景的对象的先定识别和认可,最能体现风景价值的行为必须落实到对山水的赏识之上。欣赏山水,人的身心在对象的激发下达到了无滞无阻的圆融状态,这是一种极为高级的审美现象。作为诗人,他们不局限于这种私人心理空间的发生,而愿意借助艺术的途径来外化自己的审美过程,这种记下山水欣赏的诗篇就是山水诗。首开山水诗派的诗人是谢灵运。
谢灵运(385—433年),东晋陈郡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原名公义,字灵运。
从环境美学的角度看,谢灵运围绕山水诗的创作和生活,具有以下三个主要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