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仙诗,仙境的体验

二、 游仙诗,仙境的体验

游仙诗,顾名思义,指的就是描述游历仙境的诗。游的形式,既可以是人自游,也可以是仙自游,或仙、人共游。这种诗体在汉以前就已出现,屈原《离骚》《远游》很大部分就可以归入游仙诗,后经汉之乐府、魏之三曹以及西晋的发展,到东晋蔚为大观,而最致力于创作游仙诗的诗人就是郭璞。

郭璞的游仙诗有三境:一是人间自然,这种贴近现世的景致对位的大多就是隐者的生活环境;二是较为纯粹的仙境,其构造源于想象和神话传说的融合;三是道教修炼过程中神秘心理体验形成的内境。以下就三境分别论之:

(一) 自然境。作为纳入仙境的自然已不是一般人们看到的自然,它必然贯注了某种仙气,具有与神仙生活相配的氛围。如:

京华游侠窟,山林隐遁栖。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临源挹清波,陵冈掇丹荑。灵谿可潜盘,安事登云梯?漆园有傲吏,莱氏有逸妻。进则保龙见,退为触藩羝。高蹈风尘外,长揖谢夷齐。

整首诗的突出特点,就在于以游侠的身份进行人生抉择,把隐逸者的生活环境当成了神仙世界,最终认定隐遁山林是最理想的归宿。开头四句就分出了三种生活去处:山林、朱门和蓬莱,以蓬莱压制朱门 (35) 但又回避远蹈仙境的决心,做了个折中的取舍,“灵黔可潜盘,安事登云梯”一句,显然认为游仙境也没必要,不如隐居山林。“灵黔”为水名,并不是仙境中的地名,是郭璞所在的生活环境。《文选》李善注引庾仲雍《荆州记》:“大城西九里有灵黔水。” (36) 郭璞在其他诗中也一直把仙境拉回到他生活的地方,如“青溪千余仞”中的“青溪”,李善注引《荆州记》道:“临沮县有青溪山,山东有泉,泉侧有道士精舍。郭景纯尝作临沮县,故游仙诗嗟青溪之美。”从注中可知郭璞曾做过临沮(今湖北远安县附近)的地方官,其诗赞美的对象就是真实存在的地点。本诗对自然景色方面的描述较少,能判定有隐逸之意也是从整体诗的语境得出的。有比较明显的自然描写又可框入隐者视域的诗句是“翡翠戏兰苕,容色更相鲜。绿萝结高林,蒙笼盖一山”,短短两句,通过对自然界实存的翠鸟、兰苕、绿萝、高林的刻画,连成了一幅远离喧扰人世又充满生气的画卷。之所以将此景致判定为隐逸者而写,就在于随后的“中有冥寂士,静啸抚清弦”,诗句明白指出整个美景有“冥寂士”在其中弹琴,自然地整个环境氛围就归属于“冥寂士”所有。此外,“放浪林泽外”也透露出对隐士生活的向往。

郭璞游仙诗的这种现世情怀,往往表现在仙境出现前总有一个人间的指引。如:“杂县寓鲁门,风暖将为灾。”鲁国的京城刮起大风,灾难将临,作为诗的起句,以真实世界的事件作为以下“蓬莱仙山”出现的起因,最后的“燕昭无灵气,汉武非仙才”又给现实投去了重重的一笔,把中间的仙境包裹起来。前后这种对尘世的眷恋与郭璞本人的人生际遇息息相关,换言之,郭璞对仙境的展望其意愿完全是出自对坎坷现世生活的补偿。

(二) 仙境。郭璞几乎没有直接写纯粹仙境的诗, (37) 它们总显现出不是把现实作为背景就是作为直接情境进入诗行,因此要看出其对仙境的构造,前提是要剥离现实这层空间。如接着人间灾难突现出来的就是“蓬莱仙境”,其诗句为:“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陵阳挹丹溜,容成挥玉杯。姮娥扬妙音,洪崖颔其颐。升降随长烟,飘飖戏九垓。奇龄迈五龙,千岁方婴孩。”诗中较少涉及景物,更多的是几位神仙的特写:陵阳公采石而食,容成公以玉杯喝酒,嫦娥的歌声使洪崖频频点头,宁封子随烟火上下起舞,这些奇异的举动本身就是一幅幅美妙的风景,共同构成了“众仙嬉戏图”。较为集中以自然物为模样置入仙境的诗句如:“璇台冠昆岭,西海滨招摇。琼林笼藻映,碧树疏英翘。丹泉溧朱沫,黑水鼓玄涛。”昆仑山的璇台是神仙出入的一个重要标志,它在招摇山下之西海,那里有琼林、碧树、丹泉、黑水,完全符合修仙者的理想之地。

(三) 内境。修炼仙药所形成的内境与仙境本身很难区分开来,如有线索标明是修炼引起的仙境则可判定为是对内境的形象化表现,如“采药游名山,将以救年颓。呼吸玉滋液,妙气盈胸怀”中有“采药”“呼吸”的指示,以下的“登仙抚龙驷,迅驾乘奔雷。鳞裳逐电曜,云盖随风回。手顿羲和辔,足蹈阊阖开”则可以认定为是炼气时在内心所出现的美妙图景的展开,其时空快速的跳跃方式与仙境无异。同样,“中有冥寂士,静啸抚清弦”也是一个引子,以下的“放情凌霄外,嚼蕊挹飞泉。赤松临上游,驾鸿乘紫烟。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就是修炼时存想的过程,而“冥寂士”出现之前的诗句,写的是隐修者的自然环境,这样,整首诗的基本脉络就是从外境转入内境,从物境进到心境。

郭璞游仙诗之三境,虽然贯穿了很多现世内容,但总体上都在表达游历仙境的美妙体验,完全属“列仙之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