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追慕仙境

一、 追慕仙境

早期从华夏东北部以实际行动寻求精神超升的是秦始皇。最早鼓吹这一学说的是战国时地处海边的燕、齐方士。当秦始皇巡狩到海上时,不少方士乘机怂恿他寻仙问药。始皇先后派出韩终、徐福去寻不死之药,虽皆无果而终,这种愿念却一直启发着后来者。

汉武帝一生深信神仙之说,据《汉书·武帝纪》载,自元狩元年至后元二年(前122—前87年),他外出祠神、巡行、封禅共29次,其中远程出巡、祭祀达13次。其中最重要的两次是:元封元年(前110年)的东巡,先封泰山,后沿渤海边到有“神岳”之名的碣石而还,历时四个多月,使这一带沿海地区的求仙活动时隔百年又死灰复燃;元封五年(前105年),从冬十月开始至春四月封泰山而还,历时五个月。他每次外出祭祀巡行,都带着大队人马,沿途官府动员众多吏民修路、献礼、迎送,耗费了无数民力、财力、物力。此外,武帝搞的求仙活动,比秦始皇名堂还多,除召鬼神、候神外,还听信方士李少君之言,炼起了丹砂。李少君的理由是:“丹砂可化为黄金,黄金成以面礼饮食器则益寿,益寿而海中蓬莱仙者可见。” (20) 这种服丹药羽化成仙的途径,确实对汉武帝有极大的诱惑,以致其大力躬身践行,产生了巨大的浪费。

神仙为人所羡慕,源于其能给人带来“人之所无”以及“人之所不能”。远古神话中,住着“神人”“至人”“化人”的华胥古国、终北古国、古莽之国以及龙伯之国,皆是古人想象的最早的仙境。在道教的描述中,神仙的居所称为“福地洞天”。《正统道藏》收录的《桓真人升仙记》对神仙胜境的描绘极为典型,说那里有失去时间流动之“长年光景”和“不夜山川”;宫阙壮丽,“宝盖层台,四时明媚”;园囿精美,“桃树花芳,千年一谢”,珍禽祥兽毕现。这种外境的布设似乎遥远,但经书提醒人们,仙境可以在“方寸两眉”即内境之中。修习内境,能搅动人身中三万六千精光神和一万二千魂魄神,使二仪四象、八卦九宫、昆仑方壶、诸天宫阙等无不毕至,并与天地混同。内境修成后即自然通向外境,最终达到诸境合一、万物圆融浑成的大道。

神仙有各种凡人所不具有的本事。据《神仙传》记载,武帝时,淮南王刘安曾遇称为“八公”的八位神仙,刚见面时这些仙人形容枯槁,但瞬间“立成童幼之状”,一下子就征服了淮南王。八公“各能吹嘘风雨,震动雷电,倾天骇地,回日驻流,役使鬼神,鞭挞魔魅,出入水火,移易山川,变化之事,无所不能” (21) 。更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刘安骨肉三百余人同时“鸡犬升天”,避免了灭门之祸。但此等故事,毕竟都是虚构的。找遍人间,真正的仙人难遇,直接的仙境难觅,有人就站出来宣称掌握了通达之途,此等人称为方士。武帝重用神仙方士,给他们大量赏赐,仅给方士栾大的赏赐,一次就有十万金,并封他为五利将军、天道将军、地道将军、乐通侯,甚至将卫长公主嫁给了他。方士与儒生虽都算是读书人,可具体主张不一样。儒家内心敬畏鬼神,不曰“怪、力、乱、神”,更不会在行为上有所动作。儒家注重现世有限人生的过程,不追求不切实际的长生不老,也不主张把今生与来世促成一个因果系列。而从汉武帝重视神仙之说,可看出其“独尊儒术”的边界是宽松的,或者说搞不清方士与儒生的区别,秦始皇“焚书坑儒”,就把得罪他的方士与儒生当作同一对象一并活埋。就神仙学说与儒学结合起来看,追求不死的人生就是对儒学所范定的一生的有限超越。这种可能性,在《庄子》中也已存在。庄子对“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的同时,也追求那种“吸风饮露,游乎四海之外”的“真人”。汉武帝因信神仙而重用方士,晚年受巫蛊之惑而误杀太子刘据,酿造了一系列的惨案,对自己的妄为,汉武帝《罪已诏》承认:“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可见,神仙之说虽虚幻,但也会产生实际的现世功效,甚至导致悲剧。

汉武帝之后,王莽也曾进行大张旗鼓的求仙活动。经过帝王的有力推崇,蓬莱仙话在人们心目中扎下了根。

仅流传至今的汉画像石中就有很多表现神仙的画面。如其中一块画像石,可看出画分四层,“第一层是诸神骑着有翼的龙在云中飞行。第二层自左而右,口中嘘气的是风伯,坐在车上击鼓的是雷公,抱着瓮瓶的是雨师,四个龙头下垂的环形是虹霓,虹上面拿着鞭子的是电女,虹下面拿着锤凿的是雷神击人” (22) 。秦汉士人亦受其影响,在游仙诗和汉大赋中,留下了大量涉及仙境的诗句。如张衡失意时也会很自然遁入到那个自适的世界来寻求安慰。他在《思玄赋》中写道:“登蓬莱而容与兮……留瀛洲而采芝兮,聊且以乎长生。”《归田赋》又曰:“感老氏之遗诫,将回驾乎蓬庐。”又如郭璞在《游仙诗》直言:“朱门何足荣,未若托蓬莱。”受屈原《楚辞》影响,贾谊的《惜誓》赞叹仙境确实能解决许多现实困难,可到底还是认为“念我长生而久仙兮,不如反余之故乡”。同样受屈原的启发,庄忌《哀时命》也表达要“下垂钓于溪谷兮,上要求于仙者”,在仙境中与古代著名仙人赤松和王侨为友。

秦皇汉武作为帝王对蓬莱仙境的向往,使得“海中三神山”以及更多的神仙想象进入到“百姓日用而不知”的普遍生活观念中,并对整个历史文化心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们多次沿海东巡,引起了人们对海洋环境的关注,同样成了显著的历史文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