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逻辑铺排
先秦诸子皆论道,然而最鲜明地把道当成核心范畴的学说当数道家。辨明归于道家的标志在于“以柔克刚”说,《淮南子》多处提到老子的这一道论,高诱《淮南子注·叙目》就说:“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道,在先秦经过其他诸子的阐发以及后来文化流变中对其意义的进一步诠释,成了中国文化的核心概念。古人论道,大多像《原道训》开篇所言,世界上所有存在物及其运动过程皆可归入道,换言之,道即一切;人们能想能说能做以及其反面——不能想不能说不能做,皆属于道,道与万事万物共始终。道家的表现方式更为简约,即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又复归于道。人们要表达任何事情都必须从道说起:首先,这个世界的布设,从天上的日月星辰到地上的山川动植物,都因为有道才能存在。从空间上看,混沌、两维、四方、六合、八方、万端以及有形、无形等说法皆因道才能得以显形;时间上,始终、开端、有限、无限、有尽、无穷等语词皆因道的赋予才能有意义。
用高诱的话说,《淮南子》“其义也著,其文也富,物事之类,无所不载”,以致高诱认为当时学者如不学《淮南子》,“则不知大道之深”。
《淮南子·俶真训》受《庄子·齐物论》的启发,开篇有一段较为纯粹的逻辑推衍过程。它以“始”“未始”“有”“无”展开,其文曰:“有始者,有未始有有始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始者。有有者,有无者,有未始有有无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有无者。” (2) 这一思路虽短,但在古人对思维空间的拓展中已属罕见。以此格式继续推进,即能发展出一套属于中国文化的逻辑构造。在西方,从古希腊哲学就开创了一套逻各斯传统,整个世界的发生过程都可以用逻辑格式来表达,黑格尔的逻辑学就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可在中国古代,这种思想势头只出现在开端阶段,如《俶真训》此类篇章,接下来的文字不再进行抽象的推理,而是向经验求助,以形象化的方式逐一解释什么叫作“有始”“有未始有有始”等。后面的文句唯一可贵的是在说及“有”“无”时又引进了《庄子·知北游》中的相关说法,探讨“有”“无”孰先孰后的问题。从《庄子·知北游》中光耀与无有两个人的问答可得知,“有无”的层次不如“无无”来得高深,也就是说,“无”最接近于“道”,“无”先于“有”存在,“无”为“有”之母。此思想至魏晋的王弼发展到极致,也成为中国古代文化的一个思想特色,这与西方逻辑学以“纯有”作为逻辑起点的思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