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顺境与逆境

一、 顺境与逆境

不管是“治世”还是“衰世”,《本经训》都从作为权力核心的帝王说起,但文本中这一称呼是缺省的,仅可从文意中补充。“治世”最好的标本当然是远古的时代,那时“圣人”与“王者”合一,称为“圣王”,作为道德和权力最佳的结合体,圣王顺随自然,让万物保持其天性,依照其本来的面目去发展。圣王的内在精神富有德性,言语简约,举止符合法度,心胸开阔不虚伪,办事前不用问卦占卜来挑选黄道吉日,遭遇外在对象急剧变动时,以静制动。他的身体与天地相通,精神意会合于阴阳,身心与四季变化协调统一,故苍天施恩泽于万物,大地提供沃土来养育众生,风雨不施暴虐,日月朗照,五星循正轨运行。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传说中的凤凰、麒麟纷纷呈现人间,耆草、龟甲显现贞兆,甘霖遍洒人间,竹实满,流黄出,朱草生,机诈巧伪之心无从产生。

可是到了“衰世”,圣王已不在。当权者大肆掠夺自然,驱使百姓开山凿石挖取金玉用来雕刻成装饰品,扒开蚌蛤摘取珍珠,熔化铜铁铸造各种器皿,砍伐树木筑建楼台,钻燧石取火种,焚烧林木猎杀禽兽,放干池沼捕捞鱼虾,以致新生命眼看要诞生,如草木刚发芽,鸟雀刚下蛋,兽类正怀胎,即遭到扼杀,这样,万物正常繁衍生长受阻,人类也受到影响。为了存活,人们滋生机心巧智,积土成山,在山上居住,给农田施肥种植五谷,在地上打井取水,疏通水道筑建堤坝谋取水利,修建城池作为坚固的屏障,诱捕野兽来驯养成家畜。更有甚者,当权者在修建高楼大厦的同时,还精心构筑各种装饰,屋檐的边板、屋门的植木、屋椽的端头,处处都刻上花纹草木图案。这些装饰物的枝条,有的修长舒展,有的婉转盘曲,它们联缀着艳丽的荷花、碧绿的荷叶、紫色的菱角,各种形象参差错落,屈伸自如,姿态万千,鲜艳夺目。面对着这些巧夺天工的饰物,即使公输、王尔那样的能工巧匠再世也会自叹不如。在这些远远大出基本需求的欲望驱动下,自然资源遭到进一步的破坏:本来长青不败的松柏美竹,竟在万物竞长的夏季凋落枯死;浩荡奔流不息的长江、黄河和三川(泾水、渭河、洛水)也干涸断流;商郊牧野出现怪兽夷羊,蝗虫遮天蔽日;苍天久不降雨,大地干旱龟裂;长出勾爪、尖牙、利距趾的凶禽怪兽到处作恶,残害生命。老百姓无家可归,饥寒而死者比比皆是。

从“盛世”向“衰世”的蜕变,可看出主要是由两大因素造成的:一是人比其他动物多出的机心巧智在作祟,二是与这种狡诈之心互为表里的欲望的膨胀。人为的因素越多,环境也就被破坏得越严重。应该说,在满足基本的需求范围内适当地发挥改造自然的力量,对人来说,有一定的生存伦理的合法性。后来儒家大力提倡“存天理,灭人欲”,就是要人们克服超出基本需求的欲望,就《淮南子》而言,最希望解决的问题是保护生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