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经验配置

二、 经验配置

在有形的世界构造中,天地的生成是个重要开端。在天地还没成形的时候,存在物是混沌一派,《淮南子》称为“太昭”。当中布满一股有边际的气,气之“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天先成而地后定……天道曰圆,地道曰方。方者主幽,圆者主明” (3)

上天分为中央和八方,并称为九野,由九千九百九十九条边相交而成,距离地面五亿万里,主要有五星、八风、二十八宿、五官、六府、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天阿。这种赋义行为似乎简单,但在汉代已代表了天文学的最高水平,它依照对天象的观察对天进行了分野,并与人间的四季更替进行搭配,细致之处应用很多阴阳五行学的术数进行计算,在天圆地方的总体格局中,将天象与人间生产活动进行了有序的联系,从而使两者产生了互动的可能。把天拟人化,使之有了天意,最终能承接天意的人就落在了人间帝王的身上,《天文训》高诱注就指出:“文者,象也。天先垂文,象日月五星及彗孛,皆谓以谴告一人。”这样,描述出天的模样以及阐明天的意图,其实质是为了整理出这个世界的秩序并且给帝王提供统治的参考图式。

参照人间宫殿,《淮南子》设想了天宫的模样,其中,太微垣属于天帝的庭院,紫宫为天帝的居室,轩辕则是后妃们的寝宫,天神的苑囿叫咸池,大臣进入天庭的门户称为天阿,紫宫、轩辕、咸池和天阿是用来守护天帝的处所,并且主管赏罚。

其中,对一天时间的描述极为生动。一天最早时间称为晨明,这个节点太阳从东方旸谷起床,在咸池洗过了澡,经过扶桑树。然后,拂过扶桑枝头,开始了一天的行程,此时即为后来人熟悉的黎明。太阳到达曲阿山时,在时间上称为旦明。到水泽曾泉,太阳暂停下来用早点,预示着人间可以出工了。之后到达桑野这个地方,太阳用午餐,但正午还没到。只有到了衡阳山顶,才接近正午。之后到了南方的昆吾山,太阳升上了中天。到鸟次时,略向西偏。晚饭时间到了悲谷,称为哺时。到西边的女纪时,太阳开始西沉。傍晚时间,到达渊虞。快隐没时,到达连石山。到了悲泉,一天的行程将尽,于是卸车息马,暂时把车悬挂起来。太阳慢步来到虞渊,已是黄昏时候。再到蒙谷,就是定昏。最后,太阳安歇在虞水水边,余晖照着蒙谷高崖,一天总算结束了。这样,太阳每天行经地上九大州,在七个地方停留,行程超过五亿万七千三百零九里。从另一个角度看,一天也大致可以划分为早晨、白昼、黄昏和夜晚四个阶段。

时间在西方经典物理学中与空间一起构成存在和变化的基本要素,空间被抽象化为一个空框结构,时间则成了一种线状的不断延伸的、可丈量运动距离的刻度。而《淮南子》把时间的运动描述为一种境域的推进,蕴含着时空不可分开的思想,当然一定程度上也模糊了时空的界线,不利于对时空的进一步研究,因为时间和空间毕竟是两种不同的存在。

天地相交的可能性在于阴阳之气的相互作用,《淮南子·天文训》指出:“天地以设,分而为阴阳。阳生于阴,阴生于阳。阴阳相错,四维乃通。或死或生,万物乃成。”《地形训》开篇对地形进行了一个总体的概括,其文曰:“地形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极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天地之间,九州八极,土有九山,山有九塞,泽有九薮,风有八等,水有六品。”在这些布局中,九州的概念比较重要,它使“中国”有了某种结构,对“中国”观念在文化心理的定位起了加深的作用。九州有两个含义:一指神州(中国)内的九个州,《尚书·禹贡》记为冀、豫、扬、兖、徐、梁、青、荆、雍州。《尔雅·释地》《周礼·夏官·职方氏》的说法稍有不同。《吕氏春秋·有始览》与《尚书·禹贡》只一州之别,前者有幽州而无梁州。二指含神州在内的九个州,即一般所说的“大九州”,每个州的含义与今天通行的“五大洲”中的“洲”相近。“大九州”虽是虚构,但每个州在古人的心目中是自然存在的,而“神州”内的“小九州”则“不得为州数”(《史记·孟子荀卿列传》),是人为划分的结果。《淮南子·地形训》对“小九州”的记述颇为完整:“何谓九州?东南神州曰农土,正南次州曰沃土,西南戎州曰滔土,正西弇州曰并土,正中冀州曰中土,西北台州曰肥土,正北泲州曰成土,东北薄州曰隐土,正东阳州曰申土。” (4) 由在此列出名字的九州合成一个大州,州际之间“乃有大瀛海环其外,天地之际焉”。这种更大的州也有九个,没有再具体加以命名,这第二次推出的九州就是所谓“大九州”。

三重九州世界,整个世界平面式展开,依照由近而远、从中央到四方的思路来铺设整个“大九州”。从这种以一个地方为中心按一定单位拼贴扩大而成的机械式理解,虽看不出天的维度在此格局中的位置,但还是可推测出其所归属的天地观为“盖天”说。古代著名的“盖天”说主张“天圆如张盖,地方如棋局”。“大九州”布置的结果就像一个方形的棋局,配套而成的天犹如一顶圆形的盖子。在这种视野下,“大九州”呈现出一种平寂的状态,缺少相对的动态的生成性面相。“大九州”有一个已被先定了的核心地理观念,即认为世界有个中心,又被称为中原地带,居住于此的人拥有文明,讲究礼制,如出离这个中心就会逐渐遁入野蛮状态,最终到达世界边缘则完全冥化为上古的荒芜。空间上的远方折射出时间上的远古初貌。华夏之外,蛮夷狄戎,或被发文身、没有火食,或衣羽穴居、茹毛饮血。《山海经》大部分内容记载的就是这种有着神仙名字、模样半人半兽的怪异景象。人们对不熟悉的地域一般都没有好感,这些异类要被纳入共同体,在中国古代文明观念中即是要有道德礼仪的教化。当初这个文明中心的确立也是因为出了能感召四方的道德圣贤。《尚书·禹贡》开篇说:“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明显表达了功德的这一作用。在中央集权还没建立的时代,九州百姓愿意纳贡,即源于禹治水有功所产生的德性力量;当然,百姓心存善念,已被驯服,也是整个政制得以顺利运作的另一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