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俄关系的背景
冷战结束后,世界秩序和国际关系的演变进程没有戛然而止。美国一超独霸、单边主义横行,继续谋求单方面的绝对战略优势,全球战略平衡与稳定面临严峻挑战。21世纪以来,以美欧为代表的发达经济体,在军事、政治、经济和科技等方面保持巨大优势,但其影响已经开始走向衰落。与此相反,作为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的中俄风景独好,中俄关系逆势发展并成为维护世界和平稳定和国际公平正义的压舱石和稳定器。这使西方一些政客因对世界权力重心东移而产生的不安全感和焦虑感急剧上升,尤其是在反恐已经不再是美国头等要务后,特朗普政府不顾国际社会的普遍反对,一改美国一贯倡导并维护的以契约、规则和制度为基础建立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做法,接连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巴黎气候协定、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伊朗核协议以及美苏(俄)中导条约等国际多边机制和协议,以及影响国际战略稳定的条约,甚至扬言要退出世贸组织和联合国,给现有世界政治经济秩序造成巨大冲击,带来了极大不确定性。
(一)国际力量发生有利于新兴经济体的变化
21世纪初,“9·11”事件和次贷危机给冷战结束后的美国造成了重大打击。美国乃至整个西方世界都开始出现衰退迹象。无论是小布什政府还是奥巴马政府都没能扭转美国对全球政治、经济和文化影响力迅速下滑的颓势。特朗普上台以来,喜怒无常、朝令夕改,加之党争纷沓、相互倾轧,导致白宫创下史上“政府关门”时间最长的纪录。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著名节目主持人法里德·扎卡里亚公开表示,人们已对特朗普“在一个前所未有的地位上胡乱动用霸权并滥用权力的种种方式感到震惊”,“美国的霸权已经结束”[259]。欧洲也不再是人们往日趋之若鹜的美好世界,英国脱欧使本就矛盾重重的欧盟雪上加霜。相反,以中俄为代表的一大批发展中国家和新兴经济体的实力持续走强,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引擎。全球经济增长重心开始从发达国家转向新兴市场,世界秩序进入从美国主导的一极体系转向多极体系的重构期。在过去10多年里,包括新兴经济体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接近50%,到2035年,其在世界经济中的比重或达60%,在全球贸易和跨境投资中的比重将相应大幅上升[260]。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的综合国力显著提高,不但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还是全球GDP超过10万亿美元的第二个国家,对世界经济增长的平均贡献率提高至近30%。对此,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也无不感叹,完全想象不到这么多年中国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是一个超越人类极限的梦想,也彰显了人类精神的巨大胜利。”[261]与此同时,自2000年以来,俄罗斯经济连续9年保持增长,年均增速达7%左右。即便在美欧制裁情况下,2016年俄罗斯的平均家庭收入仍达到10344美元,比2000年的2935美元多出3倍以上。2018年俄罗斯预算盈余达到其GDP的2.5%,为近7年来首次。俄罗斯央行黄金储备突破2000吨,在全球储备总量中占比高达18%。
(二)中美关系进入“崛起大国与守成大国”冲突期
出于争霸世界的需要,尼克松在1972年主动开启对华开放大门,推动美国同中国建立了外交关系。然而,美国历届政府都没有放弃遏制中国崛起的政策。苏联解体后,美国遂将中国作为“和平演变”的下一个主要目标,不遗余力地强化对华围堵战略并利用所谓的“与台湾关系法”牵制中国统一大业。“9·11”事件和次贷危机打乱了美国全球战略,出于反恐和复苏经济的实际需要,小布什政府和奥巴马政府都暂时淡化了对中国是否会成为美国主要战略竞争对手的忧虑,对华采取了“接触”多于“遏制”的政策,为中美关系赢得了一段相对平稳的发展期。然而,在奥巴马政府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后,美国对华政策中的“遏制”力度开始加大,不断在中国周边排兵布阵,导致中国地缘环境急剧恶化。特朗普上台后,在“美国优先”和“让美国再次伟大”的施政背景下,中美之间既有的结构性矛盾进一步显现。美国共和党和民主党内的保守势力在对华认知和政策上保持空前一致,妄称中国对美国国家安全及其主导的全球秩序构成严峻挑战和威胁,不断从政治、经济、科技和文化等全维度加大对华战略打压力度,并将美国太平洋司令部更名为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以强化印太战略,将中美关系几近推入谷底。
(三)俄美关系“症结”越拉越紧
冷战结束后,美国并没有放弃遏制俄罗斯的政策,仍变本加厉地继续向后苏联空间渗透,在独联体国家接连策动“颜色革命”、建立亲美政权,打造反俄前哨,瓦解和剥离前苏联地区国家与俄罗斯的传统关系,企图将俄罗斯的战略生存空间压缩到其本土,使之沦为二流国家,永远不能东山再起。在美国一些精英看来,改制后的俄罗斯理应按冷战结束后美国为它撰写的脚本,“成为民主国家并按美国为它指定的位置在欧洲就座”。在完成这一切之前,“美国将继续通过制裁和其他措施向俄罗斯施加巨大压力”。[262]在此背景下,无论是叶利钦执政初期奉行全面“西倾”的对外方针,还是普京入主克里姆林宫后不断向美国释放善意,支持小布什政府发动对阿富汗的反恐战争,抑或是两人在后期都推行了对美国及其西方势力的抗争路线,都没能彻底走出俄美关系时好时坏的怪圈。在美国推动下,1999年北约将波兰、匈牙利和捷克一并收入麾下,其战略防御前沿向东推进650—750公里,使俄罗斯受到“兵临城下”的严重威胁。2004年4月,北约示威般地将中东欧地区的罗马尼亚、保加利亚、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亚,以及波罗的海的立陶宛、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等7个前苏联加盟共和国和原苏东集团国家一并纳入囊中,致使俄罗斯不仅失去对波罗的海出海口控制,甚至退回到欧亚大陆东北部“原料和产品产地与运输线相距数千里”的原点[263]。2005年3月,继格鲁吉亚和乌克兰爆发“颜色革命”后,美国等西方势力又在吉尔吉斯斯坦策动“街头革命”,导致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四面楚歌、危机四伏。小布什政府不顾俄罗斯的强烈反对,一意孤行退出《限制反弹道导弹系统条约》,加紧研发和部署导弹防御网络,旨在进一步削弱俄罗斯战略和战术打击能力。尽管奥巴马上台后试图通过缓和对俄关系,进而带动与俄罗斯在诸如尽快签署新的《削减和限制进攻性战略武器条约》等方面的合作,但由于美俄战略利益相悖、价值观迥异,在一些国际与地区重大问题上分歧严重,使两国关系“重启”虚多实少、效果不彰。虽然特朗普在当选总统前后都一再声称要扭转美俄关系的低迷状况,但由于共和党和民主党派系掣肘,俄美关系非但未能转圜,反倒促其不断加剧对俄的遏制和制裁,使两国关系出现自冷战结束以来最糟糕局面。
(四)中俄来自地缘环境和经济下行的压力不断上升
自奥巴马政府宣布“重返亚太”,并宣称在2020年前将60%部署在海外的空军和海军力量调往亚太地区以来,中俄两国的外部发展环境和各自国内经济形势的压力持续加大。2014年,在美欧对俄罗斯轮番制裁的同时,中国遭到西方势力新一轮战略打压。美国支持其盟国及有关国家频频制造事端,导致中国周边地缘形势异常严峻。2015年,美国国防部情报局局长文森特·斯图尔特公开鼓噪,俄罗斯和中国是关乎美国生存的最大潜在威胁。美国国防部的新版《国家军事战略》大肆渲染所谓的中俄威胁,妄称中国在南海的行动加剧了亚太地区紧张气氛,指责俄罗斯偏好用武力手段实现国家目的。2017年以来,美国同时打压中俄的频次明显增多,特朗普政府的首份《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声称中俄是美国面临的首要挑战。2018年美国《国防战略报告》摘要进一步强调,美国安全环境发生变化,大国竞争取代恐怖主义并成为美国国家安全主要关注点,中俄等国对美国构成主要挑战。[264]美国国防部《核态势评估报告》对2010年奥巴马政府的评估报告作了修正,将俄罗斯、中国和朝鲜视为主要核威胁来源。美国某些政客更是煽风点火,妄称近年来“北京和莫斯科关系的深化程度已超出观察家几年前的预期。两国采取一致行动完全可能对美国的利益造成重大损害,即使它们从未结成联盟”。他们认为,俄罗斯和中国的非军事合作也会削弱美国,甚至威胁到美国民众的生活方式。[265]
为牵制中国,美国及其盟国不断在中国周边网罗盟友,编织反华小圈子,蓄意制造事端。美军“卡尔·文森”号核动力航母战斗群,“拉森”号、“霍珀”号、“马斯廷”号、“迪凯特”号等导弹驱逐舰,B–52战略轰炸机和海军EP–3侦察机等,频频闯入中国南沙岛礁临近海域炫耀武力。美国违反一个中国原则和中美三个联合公报,一再批准对台军售案,签署旨在鼓励美台官员互访的所谓“台湾旅行法”,接连不断派遣驱逐舰和巡洋舰等大型舰只穿越台湾海峡,向“台独”分裂势力发出严重错误信号。
为保持对俄罗斯的高压态势,美国和北约先后向波兰和波罗的海国家增派4000人的兵力,并拟再向波兰增派1000人的兵力,其侦察机和舰只不断在俄罗斯边界及位于地中海和黑海地区的海军集群驻地附近出没,导致双方战机和战舰频频发生几近碰撞的险情。美国及北约高调举行由14个成员国外加芬兰和瑞典参加的应对俄罗斯可能进犯的大规模军演,“旨在打破俄军与北约军队责任区交接地带的现有平衡”。[266]2019年初以来,美国国防部开始制定耗资约1350亿美元,专门针对所谓来自中俄威胁的新作战方案,旨在“秘密侵入”敌方(中俄)纵深地带,攻其薄弱部位[267]。
随着特朗普政府单方面挑起对华贸易摩擦和西方持续升级对俄制裁,中俄各自经济发展面临的不确定因素和风险骤然上升,俄罗斯经济复苏面对的挑战异常严峻,中国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任务更加艰巨。2014年底至2015年初,俄罗斯卢布一路暴跌,经济金融形势严重恶化,包括俄罗斯外贸银行等27家银行不得不申请国家救助。惠誉、标普和穆迪三大国际信用评级机构接连将俄罗斯长期主权信用等级降至“BBB-”和“BB+”垃圾级,评级展望为负面。为解决民生问题,俄罗斯不得不将包括总统在内的所有公职人员月薪削减10%。2016年,俄罗斯GDP在上年下降基础上又下滑0.2%。为缓解财政窘况,俄罗斯不得不将国防开支和筹备2018年世界杯足球赛的开支分别削减5%和60亿卢布,以出售国有的俄罗斯石油公司19.5%的股份来换得110亿美元资金应急。2018年,俄罗斯经济增幅继续受阻:其GDP在一季度同比增长1.3%,二季度虽回升到1.9%,可三季度又下降至1.3%,四季度增长2.7%,但经济年化增幅仅为0.5%,低于政府和央行预期,居民实际可支配收入比2013年下降8.3%。2019年5月,俄罗斯制造业PMI指数从上月的51.8降至49.8;6月,加工业PMI指数降至48.6,继续沿荣枯线下行。由于无利可图,美国福特公司决定结束在俄罗斯境内的业务,退出该国市场。为此,世界银行认为,即便欧美制裁结束,俄罗斯的经济前景依旧暗淡,要彻底摆脱经济危机至少要10至15年。[268]俄罗斯联邦政府预测其经济增长减速会持续20年,GDP年增幅在最好的情况下也只能约为2%。[269]自2011年以来,尽管中国经济运行总体平稳、稳中有进。但受世界经济增长放缓、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上升等因素影响,中国经济也面临一定下行压力,[270]经济增速开始放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