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工业与大众欺骗
霍克海默、阿多诺在著名的《启蒙辩证法》一书中批判了启蒙思想的理性逻辑,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领袖,他们认为“启蒙思想的概念本身已经包含着今天随处可见的倒退的萌芽”,“随着财富的不断增加,大众变得更加易于支配和诱导。社会下层在提高物质生活水平的时候,付出的代价是社会地位的下降,这一点明显表现为精神不断媚俗化”[9]。两位学者第一次系统论述了“文化工业”对大众文化的影响,正如他们的文章标题所言,这种影响是“大众欺骗的启蒙”。他们关于文化的观点包括:作为文化的媒介(电影、广播和杂志)已经变成商品,文化的生产和消费构成了“文化工业”,“电影和广播不再需要装扮成艺术了,它们已经变成了公平的交易,为了对它们所精心生产出来的废品进行评价,真理被转化成了意识形态”[10];技术标准被移植到文化生产中,标准化的大众生产诞生了大批量同质化的文化产品,“只要电影一开演,结局会怎样,谁会得到赞赏,谁会受到惩罚,谁会被人们忘却,这一切就都已经清清楚楚了”[11],这种一致的风格彻底否定了传统艺术的独特性;商业资本控制着文化生产的各个环节,“资本变成了绝对的主人”[12];文化工业迫使大众不得不接受它们的产品,而且文化工业产品具有强大的传播效果,“有声电影远远超过了幻想的戏剧,对观众来说,它没有留下任何想象和思考的空间,观众不能在影片结构之内作出反应,他们尽管会偏离精确的细节,却不会丢掉故事的主线;就这样,电影强迫它的受害者直接把它等同于现实”[13];文化工业造成的“民主”假象对消费者而言是一种灵魂上的控制,“普通人更需要米老鼠,而不是悲剧性的嘉宝;更需要唐老鸭,而不是贝蒂·布普”[14];文化工业的消费者主要出于娱乐的需求,它是资本主义再生产的一部分,“晚期资本主义的娱乐是劳动的延伸。人们追求它是为了从机械劳动中解脱出来,养精蓄锐以便再次投入劳动”[15],但是快乐并不等于幸福,快乐工业“把笑声当成了施加在幸福上的欺骗工具”,“在虚假社会里,笑声是一种疾病,它不仅与幸福作对,而且把幸福变成了毫无价值的总体性”[16],快乐让大众逃避反抗,也降低了他们的智商,“公众愚蠢化的速度并不亚于他们智力增长的速度”[17]。
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对晚期资本主义文化工业的批判可以用冷酷无情来形容,他们更通过大量的例证(其中许多电影的案例)论证了文化变成商品后对高雅文化的冲击,对大众的欺骗与愚弄。他们的批判带有强烈的精英主义和怀旧主义色彩,在今天看来,虽然依然能够给人警醒,但是他们的结论却值得商榷。当然,时代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晚期资本主义依然是当今世界活跃的力量,“文化工业”概念也演变成了“文化产业”,法兰克福学派的批判精神也为传播政治经济学研究深化,文化商品化对大众文化的影响也得到了进一步的细化研究。权力、资本、文化的三重结构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共同塑造了今天的媒介文化形态。回顾霍克海默和阿多诺对文化工业的论述是要表明,今天我们对网络视听文化的批判研究需要重新思考他们曾给出否定答案的问题:第一,网络视听文化作为一种商品是否可能,它是否造成了精英文化的没落以及大众文化的平庸?第二,网络视听文化对大众的价值究竟何在,其娱乐属性是否对大众形成了一种欺骗?第三,网络视听文化是否存在多样性和个性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