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罗马采石
罗马这座城市其实并没有用大理石大规模地建造过,尽管在奥古斯都时代和更早的时期曾大量使用过大理石。石头、砖和混凝土是常用的建筑材料(第10章)。对人们不满足于这些优质材料的奢华追求,塞涅卡(Seneca,卒于65年)和普林尼都表示鄙视。塞涅卡写道:

图24 叙拉古的古希腊石灰石采石场——卡普契诺的采石场。
我发现著名的大西庇阿(Scipio Africanus)的城堡由方形的石料(白榴拟灰岩)建成。浴室非常窄小、昏暗。在这个低矮和肮脏的天花板下站立着西庇阿,他轻蔑地不去踩踏那个所谓的楼板。但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有谁会去那里将就着洗个澡?人们会认为自己是卑微、低下的,除非墙上有大量精美的圆形装饰,除非亚历山大城的大理石镶嵌着努米底亚的马赛克,边缘装饰着有许多不同颜色的如图画般的复杂图案,除非他们的游泳池用萨暹(Thasian)的白色大理石作边,就像在任何神庙中的惊鸿一瞥[36]。
钙质石灰华是罗马最早使用的石头,可以在塔尔皮亚岩石找到,构成了这座城市古老的墙面,地下墓窟和大多数大斗兽场就是用它建造的。石灰华地层大概总共有150米厚。在整个帝国时期,采石工作在阿涅内河右岸蒂沃利附近地区广泛进行。“蒂沃利的石灰华具有多孔性,白色或乳白色,在暴露后会变得更坚硬,容易加工成板材,适合用凿子开采。从任何一方面说,它都是一种优良的石材。”[37]从罗马共和国晚期到现在,有一个例子可以很好地说明罗马石匠的高超技艺,那就是用坚硬且耐用的玄武岩石板来铺路。李维(Livy,公元前59—17)、维特鲁威(Vitruvius,公元前1世纪)和其他一些人都认为,玄武岩是硅石(silex)或者硅质青金石(lapis siliceus)之类的东西。在现代语言中,它是一种碱性的而不是硅酸性的岩石。所有离开首都的道路(有些要通到很遥远的地方去),“都铺上了削成多边形的硅石(Lapis Silex)板”[38],这些石板的尺寸计算得相当精确,因为它们被准确而熟练地拼合在了一起。这种古代石板路的遗迹,现在还能在罗马及其邻近地区看到,例如沿着普雷纳斯蒂纳大道(Via Praenestina)(图461)和亚壁古道可以到达距离罗马大约3英里的一个古代采石场。萨克拉大道(Via Sacra)就是这样一条石头铺成的道路,下水道和阴沟在当时也修建了。
普罗科匹厄斯(Procopius,6世纪)盛赞这条用石块铺的道路:
这条道路(亚壁古道)的宽度能够容纳两辆马车相向同时穿过。它远至卡普阿,都由自然坚硬的磨石修筑。这些石头被磨光磨平并切割成多边形,阿匹乌斯(Appius)没有用灰浆就将它们拼合在一起,贴合得非常紧密,看起来像是一整块。在经受各种车辆碾压后,它们的连接处并没有分开,也没有损坏、变薄[39]。
然而,阿匹乌斯开始还用卵石铺路,在罗马共和国时代就用玄武岩的大块石板代替了(第12章)。
世界上最著名的采石场在卡拉拉地区,那里有6个行政区。在古典时期,它们通常被统称为卢纳市,其实那仅仅是最近的一个港口城市。大理石大多数是纯白色的[9],不过有些石头矿床有绿色的印迹,还有些石头珠光闪闪地带有粉红色。这些采石场都曾被斯特拉博(卒于约21年)提到过[40],尽管有迹象表明更早的时期这里就有人采矿,但它们确实是在奥古斯都(Augustus)统治下的帝国时代才变得有名。使用卡拉拉大理石的著名建筑中,包括“贝尔福德的阿波罗”、君士坦丁大帝凯旋门,以及整个罗马的各式各样的柱子。提布卢斯(Tibullus)注意到,罗马的大街上挤满了装载大理石的车辆[41]。现代的加工已经渐渐抹去了古代技术留下的痕迹。
罗马帝国覆灭后的几个世纪里,就很少听说采石了。在需要建造石头建筑的地方——比如罗马,建筑石材通常就从神庙、圆形广场和市镇建筑中抢掠。在14世纪中叶,卡拉拉大理石仅有少量开采。米开朗琪罗(Michelangelo,1475—1564)重开了一些采石场,为他的那些著名雕塑提供石材,他的作品《大卫》(David)用的石材就采自波伐锡沃采石场。大量彩色的大理石和角砾岩也是采自这个地方。
意大利以外的罗马采石场还有几点需要说明——特别是在埃及,那里的条件有利于石材的良好保存。在埃及东部的沙漠,有一个生产角闪石花岗岩的大蒙克劳狄娜采石场,大约在克劳狄大帝(Claudius,41—54在位)时代就开始生产,当时干活的是犹太囚犯。直到现在,仍然有一根约18米×2.6米的石柱竖在原来的地方。由于罗马的图拉真讲坛大多采用这种石材,所以它被称为“讲坛花岗岩”,最初好像是用来研磨颜料、药物之类的研钵。大石头通过用楔子打孔的方法来切割,锯开石头则要在无刃铜刀上加入砂和金刚砂。
克劳狄也建立了特大规模的斑岩采石场。铭文显示,花岗岩和斑岩的开采一度由一个监工或者代理人监督。这些采石场位于与艾斯尤特同一纬度的埃及东部沙漠的杜汉山脉的山峰上,它们一直是帝国的财产,也许是因为其他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这种纯正的“帝国紫”颜色。主采石场约高25米,有成千上万的大石头,其中包括海伦娜皇后(Empress Helena,卒于约330年)的大祭祀神石。这块约4米高、2.4米长的巨石,运输了大约155公里才抵达尼罗河边。
据推测,埃及的雕刻匠既使用斑岩也使用玄武岩的石材,工具既有石球也有青铜工具和金刚砂(第Ⅰ卷,边码478)。镶有大约1.6毫米长的方形刚玉齿的铜刀,已经在梯林斯(Tiryns)的希腊宫殿中找到,可以用于切割石灰石。切割坚硬的石头,可以用无齿的铜刀,刚玉的坚硬晶粒已经嵌入了铜中。对于切割硬物来说,这种刀仅次于金刚石。
“斑岩”(porphyry)这个词汇原意为紫色的(石头)。不幸的是,地质学家已用这个名称来表示一类不同于这些采石场出产的石头。在现代术语中,“斑岩”这个词汇是一个普通词汇,表示在细粒基体中具有相对大结晶的火成岩。这些描述正与普林尼的“绿色莱西底蒙大理石”相符,它们从斯巴达和马拉松之间的采石场开采,有深绿色的长石质的基体,上面包含少量淡绿色或者棕色的晶体。
由于在罗马使用得十分普遍,埃及产的帝国斑岩在君士坦丁堡被称为“罗马石”,许多用它制成的柱子和石块在帝国晚期从罗马搬来。君士坦丁(Constantine)竖起了一根30米高的立柱,由8根长3.4米的鼓状石料组成,这是一位石匠的精心杰作,尽管他发现在连接处还需要覆盖一些镀金的铜质月桂花环(桂冠)。他还在宫殿中建造了著名的紫色斑岩房间,内衬这种材质的石板,皇后要到这个房间里面去生养孩子。这样,Porphyrogenitus——“紫色中出生”——就是给皇家成员的称号。博学公主安娜·康内娜(Anna Comnena,1083—1148?)细致描述了这间房间,她自己也是在这里出生。
意大利之外的最著名的罗马采石场,首推大马士革附近的巴勒贝克。在那里,安东尼·庇护(Antoninus Pius,138—161)为朱庇特建造了一座神庙,里面有3块巨大的石灰石,尺寸为63英尺×13英尺× 10英尺,比任何时期用于建筑的石头都大(图376)。还有一块更大的石头还在开采过程中,并未完全脱离基体,尺寸是69英尺×14.5英尺×12英尺,重量约1500吨(图377和图版2A)。
可以与之相比的是在伊西翁开采的绿色蛇纹石,位于海湾尽头附近的拉科尼亚。据保萨尼阿斯(Pausanias)说,那里的石头“不是连续的一块,而是可以像卵石一样挖掘出来。它们很难开采,但是一旦成功,就能够为上帝的祭品增色,它们特别适合用于那些装饰考究的游泳池和喷泉”[42]。
在奥登林山(德国黑森),罗马人还有一处保存很好的花岗岩采石场,那里的石头被用于建造许多城镇,包括奥彭海姆、美因茨、曼海姆、特雷夫斯、威斯巴登和艾克斯拉沙佩勒。在山坡上仍然能发现切割石头剩下的碎片,存留下来的石头为描述方便起见而被命名,可以发现它们处于材料准备期的各个阶段,显示了罗马石匠的工作方法。例如,“金字塔”被用楔子打洞的方式沿两条水平方向的直线分成了三大块。为了建造柱子,从“祭坛石”中已经移走了两块大石头[43]。这块祭坛石有3—5码长,差不多6英尺高,从技术方面来看它也许更有意义。那些用锯子精确切割的深痕,暗示了要按20—24英寸厚度进行剥离的意图。遗留下来的孔洞表明,楔子在这项工作中曾经被使用过。
在这个过程中,在需要更高曲率的时候,当然需要利用断口表面自身呈现出的一定的弯曲形式。使用的锯刃长度最少一定得有15英尺,生产出来的切缝只有1/6英寸,这并不比最现代的框锯的锯缝宽……那个所谓的“巨柱”……也是非常振奋人心的。它的长度为30英尺,下端的厚度是5英尺1英寸,上端厚度4英尺1英寸,这样体积就超过9立方码,重约15吨。在切断柱子的时候,还要用很深的切口标记柱子的长度。然后,这个柱子的一半被加工至差不多完工的状态。沿着这个半圆柱的边缘,在岩石上凿开了一个深槽,沟槽中间凿出大量的楔孔。当插入楔子并浸入水中吸足水后,柱子的后面以凸形爆裂开,这是由于通过膨胀的木楔会产生半圆形的张力……当大块石头被剥落下来并准备好以后,最后一道工序就开始了,它们被切割成合适的尺寸,用差不多和我们如今还在用的相同的方法和工具进行打磨、抛光[44]。
从这些采石点的遗迹来看,很明显的是切割所用的几乎都是手工锯,但是到4世纪末或更早的年代,动力锯开始使用了。在他关于摩泽尔河的诗(约370年)中,奥索尼厄斯(Ausonius)提及一条小溪“将磨石猛烈旋转,驱动着尖叫的锯子,去锯那光滑的大理石(石灰石)块,不断的喧闹声传遍两岸”[45]。这条溪流刚好在特雷夫斯的下游进入了摩泽尔河,所以溪中运输的石灰石能够代替奥登林山用手工锯出来的更硬的花岗岩。奥索尼厄斯还偶尔提到,磨石很可能采自莱茵河畔安德纳赫附近下门迪的火山岩,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使用。许多石材还从罗马出口到不列颠,这样的例子能够查到30个。直到现在,人们还在开采这种石头。
罗马建筑用石的优良品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精挑细选,以及在采石场的预先风化处理,这也是实践经验丰富的维特鲁威的建议[46]。在罗马的采石场,大块石头用数字进行了仔细的标注,除了记录它的产地,很多情况下还会标有日期。
不列颠的大部分采石场都是在罗马统治时期使用的,最知名的就是“哈德良墙”,它从诺森伯兰的沃尔森德海岸一直延伸到坎伯兰的鲍内斯海岸(图版40B)。墙体上的石头都得到了辨识,其中大多数是粗砂岩。部分墙体还留有同时代的石刻,其中最有名的是在布兰普顿附近的公元207年的“格尔特石刻”,它表明罗马第二兵团曾在那里驻扎。
用于这堵墙和哨所的石头都经过非常仔细的挑选:
在沿线的一些地方,特别是在坎伯兰,这些石头往往要经过7—8英里路运到这里来。石英质粗砂岩通常会被挑选出来,因为它不仅坚硬,其韧性也给了砂浆以很好的骨架。在墙中方石的后面,墙体内由混有砂浆的毛石砌成。石头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沿“纹理”切割,这样能够避免沿分层线剥落。朝向尾部的石锥也插入墙体中间,连接在一起的瓦片——伦敦罗马墙的一大特色——都被一起省略了。这里述及的石头形状和尺寸,仅仅是在采石场里最容易加工、最方便军团士兵驮运,同时也最容易固定的[47]。
在约克,可以看到罗马人在使用前非常仔细地挑选矿床,并在采石场使石头熟化。镁质石灰石来自塔德卡斯特附近的哈特斯顿采石场,这些石料能够借助约克河的潮汐作用向下运至沃夫或向上运至乌斯。罗马墙上方的多角塔里面的罗马石头,现在仍然跟刚刚建造时一样新,风化严重的石头尽管尺寸更大一些,却是1000多年后建造的。在主教山的圣玛丽教堂,大多数砖石建筑属于撒克逊时代,它也包括一些再次使用的罗马石头。在赛伦塞斯特的一个专门建造罗马纪念碑的石匠的园子里面,大多数的石头都是一个非常近的采石场生产的大鲕粒岩,但有一块祭坛基座用的是巴思的石头。当这位石匠在这座城市里建起刻有自己名字的祭坛时,可能是用巴思石来制作最好的部分。罗马在巴思的采石场已经与在布卢姆菲尔德附近的福斯路连成一体了,这条在城市南部的道路,也许已经远通到英吉利海峡。有证据表明,这种石头既可以开矿挖掘也可以露天开采。巴思石的使用远至雷丁附近的锡尔切斯特。科尔切斯特的雕刻作品也被鉴定出是巴思石制的。
现在说罗马人差不多使用了英格兰的每一种建筑石料,应该一点也不夸张。石灰华对于罗马来说是很熟悉的,它一经发现便很自然地成为受欢迎的材料并得到了利用,也在梅德斯通(肯特郡)、德斯利(格洛斯特郡)、莫尔顿(约克郡)等地使用。屋顶主要用瓦片,但是片状的石头同样受到欢迎。在坎伯兰、威尔士、查恩伍德(莱斯特郡)等地,还能发现罗马时期使用的石板。斯通菲尔德(牛津郡)石板的使用可以远到东部的白金汉郡,彭南特石(来自南威尔士)也在威尔特郡的道恩斯出现(边码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