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盛衰的原因
明中叶,社会经济繁荣,中国江南一带成为棉纺织业、丝织业重心地区。江苏松江(包括上海、华亭、青浦)成为全国最大的棉纺织业中心城市。《天工开物》有“织造尚松江,染色尚芜湖”之说。徐光启《农政全书》引《松江志》云,松江“俗务纺织,他技不多,而精线绫、三梭布、漆纱、剪线毯,皆为天下第一”。出产的三梭布(幅宽三尺余,紧细若绸)、标布(上阔尖细,总名“大布”)、中机(比标布狭长)最为畅销。国产量大,当时有“买不尽的松江布”的说法。清初,上海棉布生产更加发达,有闻名全国的“丁娘子布”(又称“飞花布”),质地精软。杨光辅《松南乐府》云:“娘子鸣机丁氏布,美人刺绣顾家工,不径走寰中!”它们堪为“松江二绝”。当时最好的布称“尖”,有龙华尖、七宝尖等。北方诸省在上海设立收购棉布的“坐庄”。18世纪后,上海棉布大量转销欧美,被称为“南京布”。此外,南京、苏州、杭嘉湖地区在明代也成为全国最大的丝织业中心。著名的湖州“湖丝”,是全国许多地区丝织业所仰给的原料。当时有“湖地宜蚕,新丝妙天下”[18]的赞誉。江南地区棉纺业与丝织业的发达,为刺绣工艺提供了发展的条件。
顾绣的形成,与家族本身提供的条件亦密不可分。第一,顾氏家族乃上海城内缙绅大族,又有在朝廷做官、有固定收入的顾名世,因而生活安逸。刺绣对于顾氏家姬来说完全是一种消遣。那种以刺绣为谋生手段的情况,名世在世时还不曾出现。这就为费时费工“画绣”式的顾绣的产生奠定了经济基础。第二,松江府素有“诗窠棋囤字仓扬”[19]之称,书画艺术从宋至明清一直兴盛。顾氏家族成员,好艺文,大多能诗善画,喜结交文人墨客。浓郁的艺术环境,给顾绣创造了产生的土壤。加之有一批既精于刺绣又懂画理、具有较高艺术修养的杰出名手,便有了把传入闺阁的民间实用刺绣与书画艺术结合的能力。
顾绣的形式,也受当时画坛上“吴门画派”(又称“云间派”)的影响。吴门画派以模仿古代名家笔墨为能事。这种摹古之风,在绘画发展史上没有多少积极意义,但在刺绣方面却开辟了一个新的天地。顾氏家眷中的刺绣能手们用针线代替笔墨摹绣古今名画,使画、绣有机结合。
顾绣自它形成至韩希孟时期,绣品多家藏玩赏,或作为馈赠亲友的礼品,一般不作商品出售,技艺也不外传。清初,商品经济的活跃也影响了以家庭手工业为主的顾绣。露香园的手工艺者改变了一向在内园传播的闭园自守的传统,向外开放,开设工场,招收徒弟,扩大了顾绣的社会影响。另外一个促使顾绣技艺外传的原因是,顾名世谢世后,其子孙由于过惯了“服食起居必多方选胜”[20]的奢侈生活,加之科考几番失意,未入仕途,家业逐渐空虚,最后不得不依赖女眷刺绣以维持生计。
顾绣艺术上的衰微首先与当时商品经济的发达有关。清中叶,费时费工的“画绣”艺术绣品已不能与活跃的商品经济相适应,因此在艺术市场上为衣裙袍服、屏障佩囊等省时省工的绣品取代。顾绣后期虽艺术上衰微,但声誉不减。鸦片战争后,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破坏了与小农相结合的家庭手工业和城市小手工业的自然经济基础,上海地区城乡棉纺织手工业已趋衰落,顾绣绣工也难以此业糊口,有的粗制滥造,有的改从他业,顾绣在这种大的社会背景下,也每况愈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