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祯年间为高峰期
这一阶段顾绣的代表人物为缪瑞云和韩希孟,代表作有缪瑞云的《竹石人物花鸟合册》、韩希孟的《花卉虫鱼册》《宋元名迹册》等。《花卉虫鱼册》有董其昌题跋:“韩媛之耦为旅仙才士也。山水师予,而人物、花卉尤擅。冰寒之誉,绣采绚丽,良丝点染精工,遂使同侪不能望见颜色。始知郭景纯三尺锦,不独江淹梦中割截都尽,又为女郎辈针锋收之。其灵秀之气,信不独钟于男子。观此册,有过于黄筌父子之写生,望之似书画,当行家迫察之,乃知为女红者,人巧极,天工错。奇矣!奇矣!丙子首春,董其昌题。”又有陈子龙题跋:“宋人有发绣、丝绣,如阿房宫、滕王阁皆架画,觚棱尤易结构。若韩媛花鸟草虫,生气回动,五色斓发,即薛夜来、苏惠兰未能妙诣至此,或天孙织锦手出现人间邪?旅仙为上玺龙海先生之孙,诗坛画苑,最称擅长。其俪韩夫人,不减松雪翁之有管道升矣。次子楷,夙负史学,为吾社所推。岂灵汉机丝,又不知有蜀江水濯出奇丽也。此册留传海内,当如何?钦玩。己卯首春华亭陈子龙题。”《宋元名迹册》亦有韩希孟丈夫顾寿潜题跋,其中记述了董其昌的评价:“宗伯董师,见而心赏之,诘余:‘技至此乎?’余无以应,谨对以‘寒铦暑溽、风冥雨晦时,弗敢从事;往往天晴日霁、鸟悦花芬,摄取眼前灵活之气,刺入吴绫’。师益诧叹,以为非人力也。欣然濡毫,惠题赞语。”
此阶段顾绣开始不满足于仅在线条上摹画,而是将刺绣引入绘画领域更大的空间,追溯画绣本源。缪、韩两位刺绣法与台北“故宫博物院”藏《宋绣梅竹山禽图》轴的绣艺极为相似:画绣都采用主体满绣、背景墨绘补充的结构,主要针法为掺针和施针。韩希孟绣树干的针法与《宋绣梅竹山禽图》轴同出一辙,可以视为韩希孟参悟、吸取了宋元画绣绣艺的精髓。另外,顾寿潜为《宋元名迹册》题跋云:“甲戌春,搜访宋元名迹,摹临八种,一一绣成,汇作方册。”这类画绣绣艺的磨砺本就是为了追逼宋元书画艺术。缪瑞云的存世作品仅见上海博物馆藏《竹石人物花鸟合册》,其在题材上和韩希孟《宋元名迹册》《花卉虫鱼册》相似,绣艺与韩氏各有特点,但又都对宋画绣艺有所突破。两家皆以满绣绣艺来超越笔墨色彩,以块面针法为主,既考虑色彩变化与过渡,又考虑光影明暗的丝理动态变化,比早期顾绣绣艺更具挑战。
顾绣绣艺的全盛体现在绣艺对绘画中调色概念的运用。其对彩色丝线进行分股劈开,细化再细化;刺绣一针的长短与调色也密切相关,针迹越短小,混合多种颜色产生的间色效果就越自然。他们善用明代丝线染色工艺发达的有利条件[17],根据画理中的设色概念,利用针刺线迹相互错开,分批调和,用掺针与施针法绣出画面,使得顾绣具有“间色”的观赏效果。绣艺高超者如缪氏与韩氏,能精确掌握劈丝粗细的不同来控制色彩灰度,自如运用两种或者多种色绒线相互掺和,将鲜艳饱满与淡雅古朴两种不同效果有机呈现出来。比如缪瑞云的《松鼠葡萄》册页中,葡萄叶的青、绿、柳绿、柳黄、赭和葱白等色线劈丝极细,遇到色相变化过渡的地方则用不同色线相互穿插,使得两色或者多色掺和一起,减低了色彩饱和度。观赏者得到的感受则是色彩调和出一种间色效果,即一种灰调的淡雅设色。这种通过劈丝来调色的方法与写生绘画中的色盘调色原理相通,也与彩铅画相似。所以,不通“六法”之人难以悟出其中的奥妙。韩希孟不仅深谙此道,而且对劈丝粗细的自由选择也无拘无束,并不刻意追求技术精细,而是有取舍:取粗绒之饱满,取细线之灵活,按画意补针引线,融合一体。顾绣高于绘画之处便是对丝理折光特性精准的利用。如韩希孟通过引长短不一的丝线、疏密错落地布针、变化针向来调节丝理,绣出明暗微妙变化的感觉。其《洗马图》中的马雄健灵活,从不同角度观察便会有不同的感受,韵味无穷。随着丝理技法应用日臻成熟,绣者对落针针眼产生的暗点、一针平针针迹与绣地之间空隙(露地)产生的光影作用也一并善加利用,似得绘画中透气呼吸之法,这种以绘画眼光审视刺绣艺术的手法可见于韩希孟的作品中。所以,只有巧妙地应用丝绣独有的折光特性,方能使画绣灵动如生,高于绘画。
这一阶段顾绣多以册页为形式,取题材多为花鸟虫草或人物故事场景片段,绣稿来源于名迹或者是制作饱含文人画审美情趣的绣本,主体满绣,每一针如笔的每一毫,使得绣面如画面,精于丝理光影控制,令画面光影效果富于变化,观之如生,令人惊叹。总体而言,缪瑞云最先开创了明代绣画艺术的风尚,其流传的绣本更是得到周边地区的竞相模仿,还创新了施针为代表的针法。而韩希孟作为后起之秀,推陈出新地探索出“灵活之气”的绣法,以“露地”作为一种针法来创作画绣[18],这成为中后期顾绣所沿袭的技法,流传广泛,成为一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