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河说

国朝治河，以靳文襄公为第一人。文襄治河，以大兴经理为第一事。其词曰：凡大功之兴，先审其全势。全势既审，必以全力为之。未有畏其大且难而曰吾姑以纾目前之急已也。当其时正值军兴旁午，筹饷维艰，疏凡八上，请帑至数百万计，而卒以成其大功，名垂不朽。兹者时则盛世也，河则巨患也。当此之时而不求一劳永逸之计，不綦可惜哉！

窃考黄河全势，巩、洛以上从来无患。巩、洛以下至于濮、范，患虽巨而不恒有。长清、齐河而下，灾患连年，民多失所，正所当全力为之者也。历稽古训，广核舆情，谨拟治法三条，用备采择。

一、宜修缕堤，以攻积淤也。夫水不束则流不紧，流不紧则淤不去。窃查齐河上下，两岸缕堤相去多不过百数十丈。自鹊山以下，渐放至二三百丈矣，五六百丈矣！昔者黄河与淮水合流，尝见安徽省镇阳关前，淮水之大与今河水相埒。现在黄河与大清河合流仅与淮渎一水相仿。推此可知，今日东省之河，比之当日南河之河，不过一半耳。而当日南河缕堤相距仅三百丈，而河大治。今东省之河既小于南河，则堤亦当窄于南河，而河方可治。乃反阔至五六百丈之多，能无淤乎？查济阳以下，宽河之处大概溜水，只有二支，或只有一支，不过居全河十分之一而已，其余皆洄溜也。洄溜之病与止水相同，无风则停淤生患，有风则激浪攻堤。况河窄只有坐湾之处方有顶冲，尚可随时防护。河宽则风激浪涌，在在均成风冲，防不胜防。何如将缕堤一律修复故势，不惟收束水攻沙之效，且先免风冲之患矣！

一、宜播支河以消盛涨也。夫治河原有两难：缕堤不紧，无以收束水攻沙之效；缕堤既紧，又无以消盛涨之波。尝见遥堤以内，夹河之间，万民沦没，惨不可言。在上曾设法以迁民，在下则至死而不去。若弃患遥堤而守民埝不可，弃万民而守遥堤尤不可。反覆筹画，只有师禹播九河、王景八河之意。多播支河以泄涨水，有格堤之功而无格堤之害。复法禹厮二渠之意，略为变通。分为南北二渠，以收支水。均就遥堤为外堤，再加筑以内堤，每两堤相去以六十丈为率。北岸起长清、齐河界至利津上遥堤尽处止，南岸起济阳、章邺界至利津下遥堤尽处止。仍令合而为一，以法禹同为逆河之意。再于各支河口建立石闸。汛至则启闸泄水，汛退则闭闸攻沙，亦王景十里立一水门，更相洄注之意也。曾以此意遍访民间，无不欢跃。或曰：开通支河，建立石闸。光绪五年，钦差夏同善曾经奏请，旋经前山东巡抚周恒祺。据潘臬司骏文禀称：分水入徒骇，惟是减水一次，既受淤一次。岁岁续挑，劳费无已。且恐黄河日向北刷，设竟掣动大溜，冲塌石坝，必致泛滥为害等云。谨按掣溜与淤塞二理不能并立。盖支河低于正河，必然掣溜；支河高于正河，必然淤塞。兹既患淤塞，又患夺溜，有是理乎？《周髀算经》云：故禹之所以治天下者，此数之所由生也。汉赵君卿注云：禹治洪水，乃勾股之所由生也。夫治河不求上理而徒以模棱之说，以谋旦夕苟安。正靳文襄所谓姑以纾目前之急也。若夫支河分入徒骇，未尝测量高下，是否有害，未敢妄断。惟水出不归，揆之大禹同为逆河之义，究有不合。今于遥堤缕堤之间，已尝大致测量，实无甚高甚低等弊。无甚高则不致淤塞，无甚低则不致夺溜。既不淤塞，又不夺溜，而建闸犹有他患乎？或曰：支河达遥堤不过五里，至远不过七八里，无乃太近。不知支河所以分水势也。水既离于经河，一里分也，百里亦分也，远近何異？况既欲使之同为逆河，则近不更易于远乎！或又曰：《禹贡》九河虽无可考，然闻条条皆直，如张琴瑟弦者然。岂有左右横出之理？抑知九河不曰厮而曰播。播字从番。《说文》：兽足谓之番。番从采。采，别也、八也，象分别相背之形。晋郭璞去古未远，其训《尔雅》“九河”，于马颊、钩盘，皆主象形。其非条条皆直，可想见矣！

一、宜改河门以就便捷也。窃查河门旧道，从韩家园起，经铁门关过牡嘴以下入海，计九十五里零。河道则迂曲难行，河门则垫塞不畅。尾闾不通，胸腹易滞，为害于口门者尚小，为害于全河者甚大矣！传闻施道补华曾有改河从洼拉入海之议，其法甚善。惟查洼拉口门系属向北。每值北风司令，风与水争，恐易淤塞。即如今年二月初八日朔风大作，北面旧河口为风吹塞，现在太平湾之船皆绕道由南河门出入，是其证也。今年韩家园漫溢，业已冲成河槽数道。直东一道最近，约不过四十余里即达大海。计其程，五里达杨家河滩。过此约三十里，两旁荻草，四无人烟，水皆深六七尺。近海有青垞子、小沙岭，亦为水冲开河槽，已深三四五尺。海中渔舟避风泊此，过此则达海矣。谨按此道既较旧河门，近至五十余里之多，又比洼拉更无犯风之弊，洵为天造地设之新河门也。两岸再筑坚堤，则不致浅水漫流，以致淤垫。或曰：光绪六年试用知府朱采曾援南河靳文襄公于云梯关外筑堤束水成案，请仿照办理。后因筑堤于漫水之中，无从下手，遂罢其议。伏读靳文襄治河工程第十二条，南河曾有水中筑堤成案。每方土费银二钱六分。较之东省干地筑堤成案，每方土价一钱五分八厘七毫三丝零，所多者不过一钱零一厘二毫七丝耳。韩家园入海，四十余里有水者，不及一半也。筑堤不过作三十五里已也。即使三十五里全在水中两岸七十里所多费者不过五六万金已尔！夫统筹全局，大兴经理，必不省此五六万金，况犹不及一半耶！或又曰：筑堤海边，潮刷即毁。不知江北海边灶户多筑范公墩以避潮。墩亦以土为之，形如断堤，潮不能损。又《滨州志》引《元和志》：海边有沙阜，高一丈，济水入海处也。名“斗口淀”。潮虽大，而淀不坏。夫潮不能坏土墩、沙淀，而独能坏堤乎？或又曰：改道韩家园，恐与盐滩有碍。国课攸关，访闻永阜场东西两滩，计四百四十七副。韩家园两次漫溢，计坏二十六副。即漫口堵塞，重修壤滩与创立新滩，其费相埒。况两岸筑堤，可干出二十四副。仅经过杨家河滩两副而已，其余有益无损也。或又曰：西盐滩全资黄河以运盐，河道东徙，得无艰运乎？不知盐滩特晒临耳，晒成后，向用骡马负至信字垣舂包。查各滩距信字垣计十余里，若至陈家庄上船，亦不过二十里，是亦无甚妨碍也。